我沒什麼拒絕的理由,當然是答應了她,路上我們三個人的氣氛微妙的尴尬。
這種人際關系中的冰點時刻幾乎是我無法忍受的,為了打破這種氣氛,我開始試着跟高橋扯一些沒營養的話題。
“是錯覺嗎?總覺得你今天看起來心情看起來格外的好啊。”
“不算是吧,因為我心情确實很好。”
“因為佐藤老師誇了你嗎?”
“也有這個原因,但主要是突然有種‘願望即将實現’的預感了讓我很高興。”
“什麼願望?”
“該說是願望嗎——其實是個輕浮的豪言壯語。”
“幹嘛還賣起關子來了。”
“确實有點難說出口啦……我有跟你說過自己為什麼來稻荷崎嗎?”
“說過,是因為喜歡這邊的演奏風格。”
“對,不過也算是跟佐藤老師有一點關系吧。”
“怎麼說?”
跟小林前輩一樣,高橋也是佐藤老師特招入學的學生,不過她不是被學校選擇的人,而是主動選擇學校的人。
高橋在初中時就已經是十分有名的選手,在初三的吹奏樂大賽結束後,她收到了許多學校遞來的橄榄枝,然後照着自己喜歡的演奏風格拒絕了幾家,參觀了幾家,稻荷崎就在她喜歡的行列當中。
比較巧的是,她喜歡的這幾所學校都以銅管水平見長,木管水平相對一般。
他們會對她發起邀請自然是想補強的,但老實說,這些人對這孩子會不會選擇自己這邊大概心裡沒底,因為以她的條件,去比他們更好,木管水平更高的學校也完全可以,犯不着特意來技術扶貧。
所以,幾乎是每一位參觀校的顧問老師都問過她一個非常常見的問題:“你為什麼想來我們學校呢?我們學校的木管水平比較一般啊。”
她對此問題的回複非常統一。
“既然如此,那從我開始讓木管變成強項好了。”
這隻是句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的豪言壯語,大部分大人都隻是慈愛地笑着敷衍她兩句就過去了,隻有佐藤老師在聽完之後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我正有此意。”
對小孩子來說,态度比外在條件更重要。高橋就為這點态度差異來到了這裡。
“佐藤老師确實很厲害。”
“是吧?”
我聽高橋講往事聽得入神,幾乎快忘了現場還有第三個人的存在。田邊同學突然開口跟高橋搭腔,這聲音一出來就把我吓得心裡咯噔了一下。
“呃……田邊同學也是特招生嗎?”
“不,我是自己考進來的。”
“因為喜歡稻荷崎的風格?”
“那倒不是,隻是因為它在離我家近的學校裡算最強的。”
“好不浪漫的理由。”
“很普通吧?我覺得應該很多人都會這樣選,又不是想走職業路線,幹嘛要特意去考很遠的吹奏豪門。”
“倒也确實,不過田邊同學吹得很好吧?真的完全不考慮嗎?”
“基本不考慮,我不喜歡拿興趣當工作。”
“那高中考更普通的學校比較好吧?稻荷崎的吹奏部跟上班也差不多了。”
“既然要吹,當然是跟吹得好的人一起演奏比較有趣。”
“哦,同感——”
高橋跟田邊一個站在我的左邊,一個站在我的右邊。她們倆一人一邊伸出手來,隔着我将象征着革命友誼的手緊緊相握,上下晃了兩下,場面有種說不出的滑稽。
我被她們逗笑了,在到家門前的時候跟田邊交換了一下聯系方式,然後目送着那兩個人邊閑聊邊走遠,直到一輛來得剛剛好的公交車将她們打包帶走了才上樓回房間。
小林前輩就要畢業了,他将一直由他負責保管的音樂廳備用鑰匙交給了我,我終于成為了吹奏部每天第一個到的人。
獨自拿着樂器站在舞台中央演奏的感覺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暢快,空曠的音樂廳能将聲音擴得很遠,原本每一個我覺得沒什麼問題的微小失誤都被無限放大,更能讓我看到自身的不足。
我突然想起了那些隔着門縫聽小林前輩演奏的早上,還有畢業典禮前,他站在樂器倉庫裡,把挂在樂器包上标記用的挂件剪下來的早上。
“這樣就可以了嗎?”
“什麼?”
“前輩這樣就滿意了嗎?”
“嗯——也不能說我毫無怨言啦,不過也還好,我已經基本滿意了。老實說,我的運動很一般,成績也不好,如果不是因為有社團這種地方的話,以我的家境,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接觸到樂器吧,更别談知道自己還有一技之長了。”
“我喜歡前輩的演奏。”
“我知道。”
“雖然您長得令人過目即忘,但至少演奏的時候我願意承認前輩是帥哥。”
“你這人講話是真的難聽啊!算了,就這樣吧。”
吹奏部的後輩們在畢業典禮後的傳統是給隐退的畢業生們演奏一首曲子,以表示感謝和送别,曲目由當時的新部長來定。
光邦部長今年定的是《銀河鐵道之夜》,但那天早上,小林前輩借我的小号給自己選定的曲目是《Playing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