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會的人花了十五分鐘把跑道上的裝置清理好并重新布置賽場,他坐在草坪上邊擦頭發邊吃香蕉,放松得就像這裡是他家,真是個怪人。
“借物賽跑比賽即将開始,請各參賽選手各就各位——”
廣播聲響起,阿治站起來拍了拍褲子,朝我道别,小跑着去後勤處還毛巾。
他幹到一半的頭發亂糟糟的,到起點集合的時候把阿侑吓了一跳。
隔着老遠,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不過從他們倆的表情來看,我猜是阿侑在吐槽他們倆長一樣,讓阿治别破壞他的形象。
我的猜測可能是對的,因為下一秒阿侑就去扒拉了兄弟的頭發,然後被阿治拍開了手。
這孩子叉着腰是在說什麼呢……可能是“反正跑起來都要亂,沒區别”?
這句話的猜測就無從驗證了。比賽即将開始,他們倆一臉不快地分開,各自站在跑道上擺好好了起跑架勢。
“各就各位,預備——”
槍聲響起,跑道上的選手們應聲而動,快速沖向了放置在跑道上的抽獎箱。
抽獎結果幾家歡喜幾家愁,有幾位選手可能是抽到了特别難借的東西,當場就大叫了起來,場面一時之間變得十分滑稽。
所謂“借物賽跑”,與其說是賽跑,還不如說是社交力比拼。參賽者但凡平時人緣差一點,在這種場合都有可能被公開處刑。
宮兄弟顯然不在這個行列内,阿侑在抽到題目之後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後馬上跑過大半個操場去跟他們部長展示了一下抽簽的内容,就這樣輕輕松松借到了人,帶着部長開始往起點方向趕。
阿治也不知道抽到了什麼,在打開簽紙看了一眼之後,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筆直地朝着我所在的方向跑了過來。
按照規則,選手不能離開跑道。為了方便他借東西,我馬上從草坪上走下去,湊到了跑道旁,想問他要什麼。結果這孩子等距離一靠近就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給吓了一跳。
“等等等等,你也是借人的題目嗎?”
“對。”
“我記得每年隻有兩個借人的題目才對,怎麼這也能被你們兄弟倆撞上。不行啦,我跑步特别慢,你要是想赢的話,去借其他人比較好。”
聞言,這位高大的後輩松開了我的手腕,馬上轉過身去,單腳蹲下,拍了拍他自己的背。
“其他前輩不在附近,而且借物賽跑第一名可以免期末體測。”
“我幹。”
他今年被重新分班到了一班,跟我一樣是單數班級,所以也是藍隊。
那麼,出于對後輩的拳拳愛護之心,以及為團隊積分做貢獻的想法,我答應幫他也是人之常情對吧?
我自覺在人類之中應該算是比較瘦的,但再瘦也有一把骨頭、幾十斤肉、許多血。我圈着他的脖子被背起來的時候很懷疑他背着這麼大個人能不能跑赢别人,但有生以來,我的視野第一次變得這麼高,也真是個新奇的體驗。
“走吧,銀色流星!”
“不要起這種像馬一樣的名字。”
有一說一,被人背着跑起來的體感好颠簸,我感覺自己的腦漿快被搖散黃了。
關西人的人生信條可能是“可以不活,不能沒活。”就在阿治背着我沖過起點開始向終點進發的瞬間,我突然聽到廣播聲嗡嗡的響了一下,然後喇叭裡放起了《熱鬥小馬》的OP,緊接着出現的就是廣播部部長的聲音。
“大家好,我是為大家負責本次解說的廣播部部長,飛鳥川麗子。現在各位選手都已經借完東西陸陸續續回到了賽道上,接下來結果會如何,讓我們拭目以待。本次比賽的第一人氣選手是二年二班的宮侑,背号七号,本次比賽的第二人氣選手是二年一班的宮治,背号十一号——”
她這很明顯是在玩賽馬解說的梗,日本人即使自己不賭馬也肯定在報紙上看過關于賽馬的新聞和一些亂七八糟的賽馬綜藝梗,聽到她這麼說都不免會心一笑。
阿侑去借人的地方比較遠,明明是先出發的,但反而在我們後面追了上來。
“耶!金色之翼輕松超越!”
“啧。”
如果說,在後輩的背上跟我的點頭之交毛筆頭同學四目相對的時候,我隻是感到普通的尴尬,那在阿侑一說這句話,阿治就脫離人群開始加速往前跑的時候,我就是尴尬得無以複加了。
怎麼這孩子還真吃這套啊!
“現在賽程已經行至中段,比賽開始白熱化,目前領放的是8号,2号4号在保持先行,哦哆!11号突然在彎道加速,成功脫出人群,現在處于先行位置,距離領放的8号隻有三個身位。7号剛剛似乎被人群擋了一下,打斷了加速,但是現在也抄着外道氣勢洶洶地朝着首位推進了,七、六、五、四、三,兩個身位,好,現在7号緊跟在11号身後,兩位選手帶着他們的挂件齊頭并進,保持在先行位置,領放的8号選手現在想必壓力很大吧,他能否保持領先到最後呢?哎呀話音剛落,8号選手就先後被11号和7号選手越過了,現在距離終點隻剩不到一百米,誰會是最終的勝者呢,11号、7号、11号、7号、11号——沖線!讓我們恭喜11号跟他的騎手獲得勝利,獲得期末體測免試的權利!”
我真傻,真的,我光知道要是比賽赢了期末就不用受罪,但沒想過要是參加比賽現在就可以受罪,馬背,啊不是,人背上的颠簸快把我給颠吐了。
在被阿治放下來的時候,我幾乎快忘了怎麼走路,還是被他攙了一下才不至于落地就摔一跤,實在是令人悲從中來。
“阿治啊,再有下次我們就絕交吧。”
“再有下次我就被學姐掐死了,不用絕交。”
“……那倒也是,真虧你都這樣了還能赢。”
看着他脖子周圍一圈發紅的皮膚,我心裡好受了很多。
沖線後,裁判過來挨個檢查了一下選手的簽紙和借到的東西是否符合。
作為第一名,阿治抽到的題目當然是第一個被宣讀的。裁判在打開簽紙之後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對答案的準确性有所懷疑。
“親切的前輩……你确定嗎?”
“确定。”
“好吧,反正這東西是主觀題,你覺得是就是了,通過。”
所以他抽到的題目是“親切的前輩”?那難怪阿治抽完後的第一反應是環顧四周了,他應該是在看有沒有排球部的前輩在附近吧?但是很可惜,附近隻有毛筆頭部長和我,既然部長都被阿侑借走了,剩下的我就成了唯一可選項,也真是難為他了。
阿侑抽到的題目是“尊敬的人”,我聽到這個題目還挺意外的,原來他們跟部長關系這麼好嗎?
“明年肯定是我赢!”
“明年你借不借得到東西還不一定。”
最後一場比賽結束,夏季運動會就此落下了帷幕。我所在的藍隊取得了最終的勝利,身邊的同學們在散場時看起來都喜氣洋洋的。
運動會舉辦期間,社團活動會暫停。大家在結束之後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我卻因為這難得的閑暇時間而感到了無所适從。
考慮到阿治是幫我逃掉了期末體測的功臣,我決定稍微大方一點,請他去喝飲料,反正自動售貨機裡也不可能出現什麼貴得很離譜的東西。
“我能要兩罐紅豆湯嗎?”
“無論點什麼都隻能要一個。”
“好吧。”
過了最熱的時段後,樹蔭下的長椅還是有點涼意的。我跟阿治又坐回了那條林中長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聊些沒營養的話題。
“你們今年的IH預選也快了吧?加油哦。”
“是差不多了,侑最近又開始說要找那個白毛複仇了。”
“還在說那個人啊。”
“因為是同一個位置所以很讨厭吧,大概。”
“生态位競争嘛,人之常情。”
“學姐今年會去嗎?”
“什麼?”
“應援。”
“今年啊……很難說,今年IH跟A編的比賽日期沒撞,如果我想出現在應援席上的話,估計得進了A編才有資格跟你說一定會去了。”
“選拔會是下周?”
“對,這次A編的選曲是優雅又充滿熱情的曲子,我還挺喜歡的。”
“很合适。”
“什麼?”
“高濑學姐。”
“哎喲,你還挺會說話的。但是不巧了,我這輩子還真是第一次聽到别人這麼說我。即使你這樣誇我也沒好處哦?不過話說回來,真可惜啊。”
“什麼?”
“借物賽跑啦,你不覺得當時那個場面很浪漫嗎,如果宣讀的時候,裁判說你抽到的題目是‘最好看的人’,那即使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也要狠狠地在心裡給你加十點好感度。”
“現在這個就不加了嗎?”
“嗯——也行吧,那加五點。”
他的頭發直到現在還是亂糟糟的,看起來令人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