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上次那家,晏藜跟着其他人進了一樓大廳,還跟一個眼熟的護士打了招呼——護士也熟門熟路了,帶着他們上樓,仍然按照上次分配的房間。
晏藜推門進病房,又看到那個姓榮的女人,頭發好像剪短了點兒,坐在窗邊,看着窗外的風景在喝茶。
其他人熱火朝天地坐一堆瞎聊,她在一旁安靜的不像話。
忽然,女人不小心碰倒了面前小桌的茶杯,淡青色的茶水一下子流了一灘——晏藜眼尖,急忙走過去幫忙擦拭。
“阿姨,小心,别燙着手了。”
晏藜面容恬靜,極輕聲地說。
榮玉擡頭看了看她,眼裡閃過一絲笑意,“謝謝你啊。”
看樣子她已經不記得她了——晏藜低頭仔細把桌上的水漬都擦幹淨,回頭扔紙巾的時候看見女人就近拿了一把小凳放在她旁邊。
“坐吧,陪阿姨說說話。”
晏藜依言坐下,對方給她倒了杯茶放眼前,“你叫什麼呀?”
晏藜很乖順的回,“晏藜,海清河晏的晏,野蒺藜的藜。”
“阿姨您貴姓?”
那女人笑了笑,“我姓榮。”
晏藜聽見這個姓,心裡突兀地劃過一絲怪異,“光榮的榮嗎?”
“對。”
晏藜不太擅長找話題,氣氛稍微有些冷卻,對方倒是适時開口,聊起晏藜的年齡。
“你讀高中了吧,看起來跟我兒子一般大。”
晏藜點頭,“我讀高二了,阿姨。”
“在哪兒上的?”
“南平一中。”
榮玉顯然心情不錯,尤其是晏藜說到南平一中這四個字時,“我兒子也在這個學校,不知道你們認不認識,我聽我愛人說,孩子在學校學習挺不錯的,或許你聽說過。”
她頓一頓,語氣帶着為人母的驕傲:“他叫江卻。”
晏藜一愣,臉上的笑僵滞了。
江卻?這麼巧的嗎?她記得江蘇的檔案上有寫父母的職業,但是聯系人和監護人隻需填一個,他填的父親。
鄰床的一個頭發花白的奶奶,患得老年癡呆,不知道榮玉說的哪個字刺激了她雜亂的記憶,對方背過身突然開口:“……說起來這個,阿玉,前不久你兒子來看你,說等你好一點兒了回老家看看。你老家宜興的哦,你還記得南方話怎麼說嘛?”
晏藜呼吸一滞,心裡突突地跳,因為老奶奶說的“阿玉”“宜興”。
宜興也是她老家,在南方。
所以面前這個女人叫……榮玉?老家宜興?是江卻的母親?
晏藜眼前發直,視線失焦——她腦子裡亂糟糟的,好像一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很多她本來以為不相關的東西忽然連在一起,一個讓她心驚肉跳的猜想慢慢浮出水面。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你在一中,提防着點兒那個江卻啊……他好像早就認識你……跟黃毛打聽你,還派他盯着你……
……我姓榮……老家宜興的哦……
耳朵邊好像在轟鳴,晏藜眼前發昏,直到榮玉發現她愣神,擡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小姑娘?小姑娘?你怎麼了……”
晏藜這才猛地回過神來——茫然不再,眼神恢複焦距。她扯了扯嘴角,有點吃力:“沒、沒什麼……我去下洗手間……”
說完,蠻倉皇失措地站起來,腳步有點兒虛浮地站起來,頂着榮玉和旁邊病床老奶奶不解的目光,晏藜推門出去,然後渾渾噩噩的站到原地。
所有想不通的一切,在這刻全部有了答案。
江卻莫名其妙的善意和接近,蔡景輝的叮囑,還有……房間裡江卻的母親。
所以說,人心叵測。
晏藜的生父晏長貴是在她十三歲那年去世的,也是因此,她媽周琴才會帶着她來到南平,又改嫁給趙文山。
在她的記憶裡,晏長貴既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好男人。
周琴一直苦熬着不離婚,都是為了她這個唯一的女兒罷了。夫妻倆同床異夢,誰也不搭理誰,不過是互相看不上、湊合着過。晏長貴風流,心思不定,耗着不離婚隻是為堵住外面的悠悠衆口,說起來還算有個勉強體面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