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遺被這句話搞得一頭霧水,而蕭程也不等他的回答,率先邁開腳步朝飛星樓走去。
凡是在茶坊或酒樓裡跑活的,眼力見不會太差,其中最懂靈活變通的還屬飛星樓的跑堂。他們能通過客人的衣着、佩戴的飾品、舉手投足等等各方面判斷出對方是哪種人家。
跑堂見蕭程和徐遺氣質不凡,年紀不大還帶着一些仆從,認為是哪家公子哥出來吃酒,熱情地迎上前,張口而出:“兩位小官人,想吃些什麼?”
“還請店家介紹一番。”徐遺上前說道。
“那可有得介紹,官人何不入座了,小人再介紹不遲?咱們飛星樓,四面開闊,低處可見熱鬧街景,行人如織;高處可見山光湖色,自然怡人,就連禦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跑堂說到這,語氣不由得得意起來。
“有多高?”蕭程來了興緻。
“小官人您跟來便知。”
跑堂領着他們一路而上,飛星樓不愧是廬陵最大的酒樓,每一層的景緻都不一樣。
在白日,樓内還是會點上通明的燭火,一直點到夜晚行人散去才熄,日日如是,光是這一處的耗費就找不出第二家能夠承擔的。
頂樓的廂房是最好的,卻也是最貴的,因為唯此一間,當徐遺剛踏上這層樓後,便明白了那句話是個什麼意思。
推開廂房的門,屋内布局的規格已經趕上王公們的府宅了。
蕭程踱到窗前滿意地看着外面,這視野果然夠廣闊,回頭對徐遺喊道:“就這間了。”
徐遺心下歎道:果然,幸好帶夠錢了。
他認命似地随跑堂出去,交代了幾句後折回來,蕭程已經坐在軟榻上,欣賞起眼前的美景。
徐遺特意吩咐溫酒的小火爐的炭火放足些,起碼要在這吃飽喝足了才劃算。
“空腹不宜飲酒,世子先墊墊吧。”蕭程正要喝下剛溫好的酒,不料徐遺将大半的果子點心推到他面前。
這全部都要吃下去,恐怕午飯都不用吃了。
“比如這道焦炙羊肉,隻有飛星樓做得最好,世子嘗嘗。”
蕭程拾筷夾起一塊送入口中,外皮酥脆焦香,皮下還帶些油脂,羊肉的香氣瞬間在口腔裡迸發;再嘗肉質細嫩,肥瘦相間,且汁水充足。
不知這飛星樓是用什麼方法鎖住肉汁的,再蘸上特制的料汁,兩廂結合嘗起來,确實是道好菜。
“味道不錯。”
蕭程放下筷子,往唇間送去一口酒,徐遺又推薦一盤果子讓他品嘗。幾刻鐘之後,他把點過的吃食全都嘗了一遍,甚至有幾塊盤子都空了。
現下是真的不用吃午飯了。
“徐學士怎麼不動筷?”蕭程不耐地盯着徐遺,剛才隻有他一直在吃,對面這人倒是光喝酒了。
“下官出門前已用過早飯,還不餓。”徐遺笑着解釋,竟讓蕭程無法反駁。
蕭程起身,準備到窗邊站會消消食,眼睛瞟到離這不遠的一座高樓,看高度似乎與這飛星樓相差無幾。
說好的這裡是最高的呢?
“那座樓?”
徐遺看過去,正巧從窗外吹進一股風,風中攜着蕭程身上輕微的酒香纏在他的鼻尖。他跟着站起身,忽覺一陣眩暈,擡手揉了揉太陽穴,邁着虛浮的腳步挪到了蕭程身旁。
“那是座茶坊,叫望天樓,和這飛星樓是同一個東家。”
窗邊的風更大些,涼意也更甚,掃去徐遺因臉頰發熱帶來的不适感。
此時街上熙攘的叫賣聲不絕。一輛馬車引起了蕭程的注意,前後有護衛把守,旁邊還有幾位随侍丫頭,窗牖挂着錦緞制成的簾子。
進了朱雀門後沿着東大街從大相國寺後駛去,然後便看不見了。
“從這裡能看見徐學士的家嗎?”
今日蕭程的問題總是令徐遺摸不透,他實在猜不出這位世子的想法,但看見蕭程望着裡城的方向,解釋道:“這裡看不見,裡城一般住的都是些勳爵富貴人家。”
蕭程的目光沉了下去,他細細想過父親的案子,誤送軍報這如此大的罪名,父親是萬萬不敢犯的。即使他當場指出了疑點,最後也被他們輕易抹去,事後還想将自己趕盡殺絕。
說這背後無人主使,他無論如何也不信。
他的視線還停留在那輛馬車消失時的位置,他要找的線索,究竟會藏在哪呢?
二人吹夠了冷風,也吃得酒足飯飽。眼看日頭晴朗,徐遺便提議沿着涑水河走走,岸邊常有各色雜賣,琳琅滿目。
他們依舊由跑堂引下樓,徐遺走到階梯前頓了頓,輕微地甩甩頭,企圖将醉意甩去。
“小心!”有慶的驚呼令衆人停下腳步,蕭程回頭而望,隻見徐遺身體緊貼着欄杆,身形有些不穩。
徐遺心想定是剛才不小心酒喝多了,腳下的樓梯竟模模糊糊的生出許多重影,令自己差點摔下去。
“多謝。”徐遺向有慶道謝後,表示自己會小心扶着欄杆而下。
飛星樓不愧是廬陵最大最好的酒樓,即便價格昂貴,仍有如流水般的客人湧進來,這些人非富即貴。
蕭程先出大門透氣,徐遺還在櫃前支付酒錢。
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蕭程隻好往邊上讓了讓,就在他左右遙看之際,一抹極為熟悉的聲音闖進他的耳裡。
蕭程感到體内有什麼正在翻騰着,他尋聲找去,想要找到與聲音相匹的身影。眨眼間,那道熟悉的聲音便如水滴落入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回頭向樓内望去,徐遺正巧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