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趙眄下了早朝後直奔廬陵府,外頭果然聚集了比昨日還要多的人。大門一開,衙役們還沒後退到兩邊就被衆人擠到旁邊去。
他們的手上拿着訴狀,不一會兒将前廳站滿,讓人沒有落腳之處。
趙眄一一接過訴狀,隻見他的眉頭幾乎要擰在一起,後槽牙咬了好幾次,瞥見手邊的訴狀堆積如山,後頭又有一大堆人等着。
雖有陳梢雲在旁協助,但這麼多人今日之内是絕對接見不完的。更何況,大多數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今年發生的也有,好幾年前發生的也有。
趙眄接連兩天窩在廬陵府,将這些訴狀按照時間、内容進行分類,吩咐衙役帶着他們到相對應的部裡去登上花名冊,揚言一月内會給出滿意的答複。
登記名字後,人漸漸來得少了,前廳空曠下來,陳梢雲走過來,言語間透着不看好:“殿下那封告示一出,可想過今日這般?下官看了這些訴狀,要麼沒有解決,要麼就是解決了不滿意的。”
趙眄:“如此,不是更能發現問題所在嗎?”
“殿下此舉是為百姓行了方便,他們高興了,對于那些拿俸祿的人來說,卻不見得。”
趙眄較着一股勁:“朝廷要他們辦事,難道要先哄高興了才給辦嗎。”
“那這幾日上朝,朝中可有異議?”
說來也奇怪,禦容案的時候,有人巴不得讓趙琇知道他的錯處,此次這麼大的動靜居然沒有人上奏,趙眄答:“暫無。”
陳梢雲沉聲:“沒有,才是最值得奇怪的。”
早朝時。
朱内官對着階下衆臣工喊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報——”一個小内官一路從殿外小跑進來,跪下禀報:“陛下,一群百姓聚集宣德門外敲響了登聞鼓。”
趙琇:“有何事?”
“說是訴狀遞進廬陵府後便再無回音,上門詢問還被趕出來,已經有人傷着了。”
趙眄目光一凜,扭頭看向那位小内官,心下道:在這等着我呢。
“廬陵府尹,你可知此事?”
趙眄拱手:“回陛下,臣知道,這幾日臣已經陸續處理遞上來的訴狀,隻因太多,所耗時間過長,才允諾一月後再答複。”
“啟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說吧。”
“吏部這幾日收到許多呈報,皆與此事相關,原本已經在鄉裡打好的官司突然又在廬陵府重新審理,流程就得再走一遍。一來二去導緻廬陵府事務堆積,剛接手一個結果又來一個,根本來不及處理,自然引來百姓不滿。況且有些小案本隻需要調解,卻要求同其他大案一樣,耗費的人力也就比以往多。”
“陛下,巡防營也有呈報,聚集起來的百姓越來越多,圍堵在禦街上,但又不能驅趕,隻能多加人手,可是這樣難免産生誤會起沖突。”
“陛下,臣也有疑問……”
“……”
朝中對趙眄舉措的異議層出不窮,登聞鼓一響就都爆發出來,得虧他們忍了這麼久。
趙眄依舊從容,對吏部的人道:“此舉隻是試行,并未完全落實,他們既然覺得應付不過來,為何不同我說一起商量對策呢?”
有人即刻反駁:“那就更應在朝堂上商議,陛下,一件未經商榷之舉就輕易下達,長久下去隻會激起民憤,以緻失了民心。”
趙眄藏在袖子下的雙手用力握在一起,他向外邁出一步,緩緩掃視了一圈,反問:“諸公何不想想,這些訴狀為什麼會如流水般遞進廬陵府?難道是他們故意找麻煩?還是在一開始有些人就胡亂搪塞,沒有盡心?如果百姓認同結果,那又怎會要求重新審理呢?這時候怎麼不擔心起激民憤、失民心了?”
其他人還想再駁,趙琇出聲:“行了,都别争了,谏院如何看?”
于是谏院的馬無言鄭重對趙琇道:“陛下,在其位謀其職,一切隻為順應民意,或可絕官不為民,民不信官的局面。”
趙琇聽後捋了捋小短須,點點頭問:“大相公你以為如何?”
韓骞:“回陛下,依老臣看這不失為一件好事,但是府尹有些操之過急了,可見諸公的擔心也不無道理,應當再議一下具體事宜,需各部官員共同配合才是。”
“太子呢?”
趙眄擡頭望向趙瞻,不知為什麼心裡打起了鼓。
趙瞻:“臣贊同大相公所言,問題已出,不如各部上呈各自見解,不過當前應先安撫宣德門處的百姓。”
趙琇:“嗯,那就這麼辦,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飛星樓上。
徐遺和蕭程并肩站在窗前凝視着禦街,趙眄在人群穿梭的身影被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