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上吹笛,橋下船中琵琶起音而和;敲鑼擊鼓,面具起舞,從街頭追至街尾。
有癡情男女,沐月相依;有百尺高樓,摘星唱酬。
徐遺提着燈候在人群裡,朝質子府的方向期待着,緊接,他是雙眼含笑迎來人的。
蕭程沒有看他,尴尬問:“找我做什麼?”
“太久沒見,想看看你了。”這一開口,他的歡喜再也遮不住。
心又不聽話的跳動着,蕭程微不可查深吸氣,嗓子生澀:“嗯,還有呢?”
此話一出,他後悔極了,怎麼就問出這麼個問題。
徐遺邊走邊說:“我一直在做一個夢,夢中還有另外一個身影,你猜是誰?”
蕭程避開:“我如何猜得出。”
“你看那燈籠,日日亮着挂在檐下,伴着廬陵酣睡後再醒來。”徐遺停下,認真地描摹蕭程的眼睛,“從前是它們伴着我,但是現在,變成你了。”
面前人的眼睛真好看,蕭程還從沒有這麼仔細觀察過,這雙眼睛裝着很多東西,但此時此刻卻含情脈脈,隻有他一人。
“很久之前我就放心不下你了,寫字、讀書、吃飯、入睡,我都會想起你,想要見你。想必,這就是世人說的喜歡。”
有什麼東西轟地在蕭程腦子裡炸開了。
“嘭——”
沿街的數隻藥發木偶在這一刻綻放,灑下絢爛缤紛的火光。
蕭程沒有回答,徐遺明顯的慌亂起來:“我今日是有些貿然,但這些話我憋在心底很久了。”
徐遺步步緊逼,蕭程快要退至角落:“你先……等會……”
“在那天之前,我覺得我是一廂情願,但是後來發現并非如此。那時候,你沒有推開我,你甚至還……”
“徐遺,你别再說了!”
“現在,你心跳得很快,同我一樣,是不是?”
“沒有。”
徐遺垂眸笑着,伸手牽起對方的手,指尖相觸的刹那,蕭程要逃走,被人捉住了。
“想要确認一下麼,如在那天水下……”徐遺柔聲細語,拇指在蕭程的指節間遊移,清冽的聲音似在攝人心魄。
蕭程呼吸全亂了:“……”
感覺人在抖着,徐遺又換成輕輕摩挲:“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去去就來,可以嗎?”
沒等蕭程回應,他自顧走到一處賣花的商鋪前,認真選了兩支象生花,選的時候回頭望了望,蕭程待在原地乖乖等着。
兩支象生花皆為芍藥,色白逼真,已然開放,花瓣薄而滑,若不認真看,定要以為這是真的。
徐遺走到蕭程身邊,沒有遞給他一隻,說:“你先坐下。”
蕭程的腦子已失了思考的能力,愣着神徑直坐在身後的石墩上。
徐遺拿起一支芍藥俯身湊近插入蕭程鬓邊,熟悉的氣息向人撲面而去。
他唇齒微張,嗓音低啞:“世子可否告知,你喜歡什麼?”
蕭程餘光瞥見這朵芍藥緊貼着他的臉,鬓邊還有一隻不願離開的手,他擡眼眺望遠處,遠處星河湧動。
他望回來,似答非答:“我喜歡,好天氣。”
徐遺輕哼一聲,手完全撫上蕭程的後腦勺,帶着灼熱的氣息再次湊近,缱绻地注視那薄唇。
他想要繼續那個吻,就在相碰的時候提起花燈擋在他們面前,卻将吻落在了芍藥上。
是花開了麼,蕭程如在朦胧的夢裡,否則他怎麼聞到了花開的香味。
耳邊是徐遺溫柔的耳語:“此間心意,你可知曉?”
蕭程心一緊,推開面前刺目的花燈,從石墩上彈起,快步走進人群裡。徐遺笑開了懷,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二人一前一後走了一段,前頭便是賞燈的絕佳去處。一排五行的燈籠把幾十丈寬的長街分成兩道,一道去一道來。
蕭程在來,徐遺在去。
他們默契地緊貼燈籠那側而走,蕭程低頭盯緊徐遺的腳步,徐遺則是明目張膽地看着他的臉。
花燈璀璨,此時無聲勝有聲。
“哎呀,走路能看路嗎,撞着人了!”一聲不滿朝蕭程劈頭蓋去。
蕭程趕忙道了句“對不住”,再往地上尋去,徐遺已經不見了。
他焦急地向四處找去,腳下步伐不知不覺間加快,到了燈籠盡頭,一隻手擋在他身前。
“牽着吧,不會丢。”
是徐遺。
兩掌交彙後,手心溫度愈加滾燙,但誰也沒想松開。
“世子……”
“别這麼叫,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之前我不敢喚你的名字,是怕你生厭。不過現在……”徐遺一頓,滿足道,“阿程?”
手掌又被握緊了。
江河源頭是烈烈狂風都攀越不過的高山冰川,盡頭是稍有不慎就會失足溺死的汪洋。
他們就像其中兩條渺小的支流,無言地在無邊寬廣的江河上彙聚奔流了很久很久,到如今,才剛抓住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