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遺的馬車剛到定溪城外,就見城牆上貼滿了字條布告,無一不是在寫王識貪贓枉法、買官行賄等等。
起初定溪官府組織衙役專門在城門看守,見有人來貼便把布告撕去,在把散布謠言者一一抓起來。可這終究不是個好辦法,不僅觸了衆怒還惹來更多的人在此張貼布告。
徐遺湊近觀察,布告一張疊着一張,已有厚厚一層,他随手撕下一張收起來,再對身旁人說:“我在這街上随處走走,你們先去吧。”
他的随員劉仕禮勸道:“徐相公,這街上混雜得很,萬一有哪個不長眼的沖撞到您了。”
“青天白日的,都是良民百姓,哪來這麼多歹人,你多慮了,去吧。”
“是。”
徐遺特意沒有穿官袍,他走在人群裡,時不時能見到遊行的隊伍,耳朵聽見的都是關于王識買官的議論。
“這位小哥,這城中是發生什麼事了?我看見這街上到處貼了好多告示,這個王識是什麼人啊?”徐遺走到一處茶攤前,找了個空位坐下問鄰座的人。
男子瞧了幾眼他,說道:“你是外鄉人吧,這個王識是我們這的通判,被人發現這官是買的,他就抓了幾個人押牢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前幾天又帶兵在府衙門口鎮壓,結果死了幾個。現在就是個縮頭烏龜,躲着不出來了。”
徐遺驚歎:“竟有這樣的事,他不是官嘛,這天底下哪有和百姓作對的官啊?”
男子輕蔑地哼了一聲,諷刺:“買來的官,能是什麼好官。”
“可我聽說幾年前定溪來了個新通判之後是百業興盛、物阜民安啊,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隐情?”
“隐情?”男子更加不屑,“我看隻有滿口謊騙,他來了之後定溪确實比之前更好,可誰知是不是又從别人手裡搶來的功勞。”
徐遺道别男子繼續上街走着,一路聽來最多的是公道二字,而緊閉不開的府衙門前,叫喊更是要将人吞沒。
“出來!”
“把王識交出來說清楚!”
“對!說清楚,絕不能讓你們再冤枉好人!”
“打死人卻能逍遙法外,他這是官逼民反!”
“還寇官人一個公道!還我們定溪百姓一個公道!”
“……”
徐遺沒有進去也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站在人群裡靜靜聽着,聽見了一個人名。
他們口中的寇官人便是定溪主簿寇如山。
徐遺又重新翻出撕下的那張布告,看字迹與詞句,條理清晰,文辭不俗,像是讀書人寫的。
定溪府學,徐遺擡眼望了一眼,便邁步走了進去。
“不是,怎麼不見徐相公呢,難道他沒和你們一起來?”
府衙裡,一個長得肥碩短小的男子在廳堂中輾轉踱步個不停,時時往大門口望去。
劉世禮:“我說王通判,你走來走去都把我晃暈了,這徐相公是何許人也,他想做什麼下官也無權過問啊。您且稍安勿躁,等就行了。”
王識一聽更加心焦,一再勸道:“你就沒派個人跟着?這樣等下去要等到什麼時候,天都快黑了。”
劉世禮不再理他,王識急得歎氣跺起腳來,臉上身上的肥肉随之抖動。自買官一事東窗事發後,他是有家不能回,有覺不敢睡,生怕自己的小命落入門外那群蠻不講理的人手中。
直至入夜,王識仍舊沒有見到徐遺,仍舊不放棄在廳堂中守着。可徐遺并未回府衙,而是找了間客棧住下了。
劉仕禮:“徐相公,您怎麼想住起客棧來了?”
徐遺為他倒了杯水,問:“王識見到了?”
“見到了。”
“你覺得他怎麼樣?”
“印象嘛,大腹便便,膽小怕事,難以成事。”
徐遺飲了一口,說道:“膽小怕事?買官可是重罪,他若是膽小怕事怎麼又會去買官呢。”
“那相公今日暗訪,可有什麼收獲?”
“我去了一趟府學,問了幾位先生與學子,都說王識此人腹中無墨,背不出前人詩詞,寫不出策論文章,根本不是個讀書的料。”
劉仕禮難以置信:“可他是一路考到了殿試啊。”
“他家是經商的生意人,多年攢下一份家業,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了一份功名,這個責任自然落到了王識這個獨苗身上。至于考場,是不是他硬着頭皮上,再花大價錢買個名次,亦或是連考場都沒上過,是雇人替他考呢?”
劉仕禮咋舌:“這……這可是欺君之罪啊,這麼說,那些考官也脫不了幹系。”
徐遺吩咐道:“你去查一查王家的底細,再去查一個叫寇如山的人。”
“下官領命。”
劉仕禮走後,徐遺走到窗邊,身對北方望着無盡夜色。定溪在廬陵以南,少有大雪紛飛的時候,天氣還不算太冷。
也不知,他如何了。
“淮生,主人命你把這個送到書房裡去。”
淮生一愣,疑道:“主人的書房不是不讓進,怎的要我去?”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瞧你做事機靈吧。”
“怎麼不見周家哥哥,他不是一直在主人身邊伺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