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趙眄跪在床前說道:“身為臣,自當忠君、愛君、敬君,但作為兒子,我可以恨你。”
對于這個父親,趙眄雖有恨,但父親的關愛不是沒有渴望得到過。
極盡渴望,未曾擁有。
四子趙眄,德行無虧,為政勤勉,繼登皇位,安邦萬載。
徐遺官複原職,許雲程無罪釋放。
罷免韓骞,流放北地,無诏不得回京。
林文凡等官員貶黜離京。
“盈之,我輸了。”林文凡最後再望廬陵一眼,背身擡腳離去。
徐遺和許雲程站在南薰門的城樓上,以目送之。
先帝崩逝,趙眄罷朝五日。再為先太子修陵,重新以太子儀制下葬。最後親手寫下罪己诏,登基時昭告天下百姓。
重組朝臣,除弊政,改軍制,與民休養生息。
“官家。”
“快快請起。”趙眄迅速扶住要行禮跪下的陳内官。
趙眄:“陳内官,你若想繼續留在宮裡,就留在我身邊吧。若想還鄉,我會為你在家鄉置辦宅子,讓你後生無虞。”
陳内官:“官家,小人自小進宮,家人早就見不上了,後半輩子,隻想為太子殿下守陵。”
趙眄點頭:“好,我答應你。”
陳梢雲想着趙眄近日心情不佳,特地尋來好酒同飲,好為他散心,當皇宮處處找不着人時,他就隻能照例去東宮找了。
落日生霞,灑了廬陵滿城,灑進這座宮殿裡。可霞晖長到趙眄身旁一寸的地方便停了,而且一退再退。
陳梢雲推門進去,他看見趙眄坐在地上手握一隻木蜻蜓與一封信默默掩泣,這人即便是思念兄長也隻敢來這,從不敢去墓前。
新柳已快長成,要令這個孤獨的人,如之奈何啊。
“叽叽叽”
“叽叽叽”
殿中窗台上,忽飛來兩隻鳥兒停留,一隻正繞着另一隻跳動。
涑水河緩緩流着,河上船家安逸的歌聲傳進徐遺家中。
許雲程:“盈之,你在看什麼呢?”
徐遺癡癡地感歎一聲:“我在看我們的影子,真好。”
斑駁的白牆上綴着片片晃動的竹影,竹影中有兩人并肩而立,緊緊相依。在此之下,還有兩壇盛滿雨水的酒壇,同樣相依。
許雲程擺正徐遺的身子,與他對視,額頭相抵:“那這樣是不是更好。”
徐遺意會,吻上他愈近的唇,笑道:“嗯,有此更好。”
冬去春歸,萬木生芽。
徐遺:“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有沒有落下什麼?”
許雲程:“都收拾好了,不過,你就沒有别的想對我說,不擔心我嗎?”
徐遺擡起許雲程右手,啄上那顆痣,不舍:“如今天地新立,盛世太平,我隻怕你流連别地,忘了廬陵還有我這麼一個人。”
許雲程撫上他的腰,湊近耳語,捉弄道:“盈之,你昨晚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會想我、念我、放心不下我。還有……”
徐遺被那不安分的手折磨得不是辦法,說:“我會想你、念你、放心不下你。好了,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出城。”
城門外,許雲程翻身上馬,有慶依依不舍:“程哥,你真的不帶我一起嗎?”
“我是去遊曆的,少說得有個一年半載才能回來,而且路途艱苦,你跟着我隻能餓肚子。不過你得幫我看着他……”許雲程指了指徐遺,“盯着他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可徐遺的心情難免低落:“記得書信與我,沒錢了也要和我說。”
許雲程回了個徐遺最喜歡的笑容:“我答應你,我走了,駕!”
冬棗:“公子,你明明非常舍不得,怎麼還肯讓他離開這麼久呢?”
“他有他想做的事,我也有我想做的事,無論身在何處,兩心互念着彼此,夢裡也是能見到的。”徐遺等到尋不見許雲程的身影才擡腳往城裡走去,“走吧,該上朝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