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我的目光,他的長眸居高臨下地望來,這個時候倒是展現出一種俾睨的成熟感和調笑,手腕上青色血管像是樹木的紋章,提醒着血液品質。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我低着頭,有點想哭,幾乎要埋進自己的胸口,纖細蒼白的手指捂着嘴唇和鼻下,想要隔絕無時無刻滲進來的血的味道,“這樣是不好的。”
可是……他實在是太溫順了。
用溫順這個詞語來形容似乎有歧義,但從頭到尾,他看上去并不像是設下防備的樣子。
聽丈夫說他畢業後就留在神學院任教了,我雖然不知道他教哪門課,但是這麼年輕,感覺不會教很嚴肅厚重的課吧?
“呀,我教的是很粗暴的課哦。”客人回答,“當然,也有美德謙雅的一部分。我這個人實際上還蠻有攻擊性的呐。”
我這才發現,我混淆的意識已經把想法中的言語說出來了。
看着眼前随着他逐漸湊近而放大的湛藍的雙眼,我有一瞬間的恍神,并非是這雙瞳孔的顔色仿若琉璃珍寶一般剔透深邃,而是他身上的香味實在是一種不加收斂的、恍若瓊漿玉液的奢侈品,甚至有着恍惚像我招手、邀請一樣的意味。
那就……輕輕地咬一口。
想着,我已經付諸行動。身體輕快地張開雙臂,撲了上去。
客人俯瞰來的,意味不明的冰冷眸色中,我抓住他的肩膀。
舔舐脖頸肌膚的癢意和舌尖傳來的、屬于新鮮獵物的溫念質感,牙尖微微壓下皮膚時回彈的觸感。
……以及溫熱平穩的喘息湊得極近時,暧昧的、要将人淹沒在熾熱中的空氣,都讓我有一種在吃世界上最好吃的草莓大福的感覺。
順勢地後仰,卧倒在地,墨黑色的發絲和月白銀光的短發交織在一起,恍若珍貴的繡銀綢緞鋪在地面。
刺破肌膚,血露溢出的一瞬,我感到了幸福感和充實。
嗚……
好香啊……
血流淌過唇齒,潤過喉嚨,結合着口腔柔軟的黏膜分泌的緩蝕劑,牙尖令人舒緩的感受,忍不住持續分泌的黏稠唾液。
緩慢地摩挲着。
明明隻是單純地吸血,卻有着令人着迷的感受。
這個世界上恐怕隻有蘇打汽水可以與之相媲美,忍不住輕輕地舔兩口,舍不得一次性喝完,令人上瘾的味道,甚至有着“下回就喝不到了吧”的不真實感。
這樣好的品質,就算是血族頂端的大人都難以享用到的味道…不過也有可能是我第一次吸食他人的血液的濾鏡加成,總是…原來是這樣的嗎?血的味道。
我幾乎是一瞬間掉眼淚,感動得暈暈乎乎,抱着我的獵物,以幾乎要揉進懷裡的力度,我一邊哭一邊進食。
甚至于身後“咔嚓”一聲的閃光燈,我都沒有注意到。
“呀……”不知過了多久,溫順地躺在地上的客人含着笑調整了一下姿勢,微微坐起身來,偏了偏頭,“夫人,壓得我有點痛呢,吸了血連力量都變得不一樣了嗎?”
我茫然地擡起頭,一瞬,閃光燈的閃爍讓瞳孔不自覺地緊縮,金色的瞳環齒輪一樣轉了個光圈。
“啊,就是這個角度,這張也不錯呢。”
客人語氣愉悅地側目,明明幾秒前還是被獠牙銜着的被襲擊者,現在,卻像仿佛是掌控者的一方,順着他的視線,我看到他修臂盡頭,節骨分明的手指間撚着的手機上的自拍頁面。
他若無其事地低頭,挨着我的額頭的姿勢,仿佛街頭流行的情侶大頭貼那樣的合照姿勢。
修長的脖頸處,獠牙彌留的洞眼淌下一灣暗紅色的血,黏稠地順着精緻的鎖骨沒入衣襟,這樣狀似心悸的傷口,卻緩慢地在愈合着,一點點停止流血,留下了單純的洞眼,恍若非人力量特地留下的勳章。
坐起來動作時,肌膚摩擦時染紅了脖子旁的領口布料和一部分下颔,好整以暇地彎眸時,随意地擡起指腹抹去,有着荒唐的、觸目驚心的美感。
他輕快地、慢條斯理地動了動拇指,按下自拍鍵。
欸……?
“咔嚓”的聲音,似乎是我大腦的火線燒斷了。
墨鏡被緩慢地摘下,随意放在一邊,客人看不出情緒地微笑,“别露出這樣的表情啊…夫人,氛圍突然變得好嚴肅、好無情,怎麼這樣?”
說這個話的…不應該是我嗎?
怎麼……會。
拍照?什麼時候的事…明明完全沒有察覺到異動的,怎麼會?
大腦一片空白。
被拍下來的話…
如果被七海看到的話……
恍然地,反應過來的我顫抖着嘴唇,臉上還挂着淚痕。
客人看了一會兒,别開注視我的雙眼,緩緩偏眸,看向另一側。
“啊…”我徒勞地吐出幾個音節,下意識地想要逃避。
偏頭,我冰冷地發現這個時候他居然在認真地欣賞圖庫裡的照片,神情專注,那樣地悠然自矜,思考時的語氣甚至帶了些惡劣的、令人感到生寒的揶揄。
到底…他是……
修指抵着下颔,他若有所思:
“嗯,看來被拍照片留影也不會消失呢,吸血鬼。學校圖書館裡記載的傳說怎麼都不靠譜呢,也是…那樣的話,客廳擺得結婚照不就隻剩下新郎了嗎,那樣也太可憐了,不過夫人單人穿婚紗也很好看……”
看着準備爬走的我,把圖片上傳雲端,他收起臂彎,俯身過來,抓住年輕的夫人的腳腕。
“弄得到處都是血,沾到其它地方就不好收拾了哦,夫人,好浪費啊,至少領口這邊的,還是舔幹淨吧?”
不要再說了。
我的腦子空蕩蕩。
被輕微的拖拽力度回去的一瞬。
感覺……觸犯到什麼絕對不可以接觸到的、錯誤的路線和令人難以掙脫的禁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