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夜色朦胧。
隋玉莊園内,引路的庭院燈點在大道的兩側,照亮了從遠處駛來的幻影。雕花镂空的複古黃銅大門打開,恭恭敬敬地将其迎了進去。
霍月尋跟着管家進了别墅内門。挑空二層的客廳内暖光四溢,在壁爐鏡的作用下将整個家映得亮堂堂,空氣内也充滿了食物的熏香。
“小月亮?”
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語氣有些雀躍。
霍月尋循聲往小廚房望去。捧着湯從其中走出來的女人氣質極其優雅,容貌令人一眼驚豔難忘;明明已經四十出頭了,看上去卻跟年輕女孩沒什麼兩樣,歲月似乎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嗯,媽媽。”
霍月尋上前兩步,接過她手裡的湯放上餐桌,輕輕地勾起唇角,“今天過的怎麼樣?”
聞言,陳靜瑩臉上的笑容似乎略微淡了些。
過了好幾秒,她抽了張紙擦了擦指尖,袖口随之滑落,語氣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他剛出差回來,我還行。”
“……”
那就是,過的不太好了。
霍月尋從很多年前就知道,他父母的關系跟一般家庭的夫妻是不一樣的。
他的父親霍嚴清是霍家那一代最争氣的孩子,年少有為、潔身自好,坦坦蕩蕩地走在家裡設定好的從政路線上順暢無阻。直到某次,他偶然看到一場芭蕾劇團的演出,對台上的陳靜瑩一見傾心。
然而,陳靜瑩并不喜歡霍嚴清這種類型的男人,面對他猛烈、大方的追求,也隻是溫柔至極、笑盈盈地婉拒。
郎有情妾無意,事情到這裡本該結束。
可就在這時,陳靜瑩卻忽然得知自己那個極不争氣的弟弟好賭愛玩,在外面欠了人家一大筆高利貸,催債的人找上門來□□掠,把年邁的父母氣得不輕,家裡陷入了極大的危機。
陳靜瑩心腸極軟,見不得家人落成這副模樣,将自己全部的積蓄都掏出來,卻也隻是杯水車薪。
所幸,霍嚴清不計回報地向她伸出了援手。
即使是再冷血的人,被這樣雪中送炭,也不免感動非常。更何況陳靜瑩本身就是個單純至極的姑娘,一來二去,終于也對霍嚴清産生了感情,同意了他的求婚,并且在婚後,孕育下了霍月尋。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陳靜瑩以為自己生活在童話裡,霍嚴清也終于美夢成真。
可惜,謊言交織出來的騙局終究有露餡的一天。
當陳靜瑩偶然間得知,當初弟弟的債主就是霍嚴清時,
她先前對霍嚴清有多感激,後來便有多厭惡。
想到這兒。
霍月尋的動作略微一頓,目光垂下,不經意地瞥到了陳靜瑩露出的手腕。
那一截雪白的皮膚上落下了一個有些青紫的痕迹,不知是被什麼東西勒出來的。
兩秒後,他收回目光,溫和笑道:“他人呢?”
話音剛落,陳靜瑩還沒來得及答話,樓梯處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在她愈發難看的神色裡,那串沉穩的足音越來越近。梳着背頭、模樣嚴厲而英俊的男人在兩人的一步之遙之處站定,系着袖扣,微微颔首:
“在這。”
霍月尋的視線隻在父親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輕輕挪移了開來,語氣溫和而平靜:“爸。”
“嗯。”霍嚴清看都沒看他,目光隻落在陳靜瑩的身上,撩起她的袖口,“疼不疼?”
“……”
陳靜瑩的臉色驟然變得唰白,她抽不出手,便隻能扭過頭,不去看霍嚴清的臉,答非所問道:“……我還有一個菜要炒給小月亮。”
“我來吧,”霍嚴清的指腹微微摩挲了下她的傷口,這才分了點眼神給霍月尋,“霍月尋,跟我過來。”
霍月尋渾然未覺自己被差使,隻脾氣很好地“嗯”了一聲,從容地跟在霍嚴清身後。
得知自以為的愛情隻是一場“強取豪奪”的欺騙,陳靜瑩自然是想過離開的。
可是感情這件事情是世界上最說不準的,這麼多年來,她已經認清了現實,當初弟弟賭瘋了上了頭,債主不是霍嚴清也會是别人。霍嚴清挾恩圖報,從此讓她恨也恨不明白,愛也愛不起來。
她如今,隻能與霍嚴清維持這個不尴不尬的關系。
并且拼了命地,要求霍月尋,不要像他的父親。
廚房間的門關上,幫廚阿姨都沒進來。
霍嚴清系上圍裙,熟練地開火熱鍋;霍月尋則安靜地站在一旁,順從地遞着配菜。一時間,廚房内隻剩下“滋啦滋啦”的聲響,父子二人站在一塊,有些微妙的心照不宣。
直到這一盤菜快炒完,霍嚴清才忽然開口:
“我看到你停在外面的車了,你不是一個這麼粗心大意的人。”
霍月尋的動作一頓。
青色的火焰跳躍,在鍋外沿燎起一陣耀目的光暈,被霍嚴清擋了擋,才落到霍月尋的身上。後者俊逸的側臉隐在忽明忽暗的光暈中,即使是霍嚴清,也一時分不清他眸裡究竟是什麼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