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蘭亭,你是一點也見不得他好是嗎,你是一點也見不得我好是嗎,你是一點也見不得金家好是嗎!你非要把所有人的命運變成一場和你一樣的悲劇才開心嗎!”
金夫人的因為年紀大顔色變得有些淺的瞳孔蒙上了一層水幕,她的臉上露出哀求的神色,不停的,小幅度的搖着頭,希望金昌運不要再說了,可是金昌運不為所動,她的眼淚從沒對金昌運産生過什麼影響。
她實在是太愛了,哪怕金昌運在外面彩旗飄飄她也愛,愛到死去了自我,不惜抛棄自己的姓名,隻以金夫人的名頭自居,金夫人永遠在金昌運面前擡不起頭來。
兩行清淚從金夫人的臉頰流下來,聽到金昌運的一席話後,她才知道她一直藏着的事情其實早就被金昌運發現了,一直以來提着的一口氣都散了,臉上的老态越發明顯,整個人都憔悴了。
她哭着說:“我隻是太愛你了,你不知道,你搬回家住的那天我有多高興,我等了你那麼多年,你終于回心轉意了,我隻想和你當一對恩愛的夫妻。”
金昌運不知道申蘭亭到底是怎麼說出“恩愛夫妻”四個字的,這四個字讓他惡心,他再一次想起申蘭亭當年敢對他下手妄圖囚禁他的時候。
“可是你回家之後就每天都去釣魚,魚!魚!魚!”金夫人的表情猙獰起來,像是想起什麼一般,猙獰的表情如同燒紅的烙鐵碰到冰塊,紅色嗤地一聲就消失了,她又變得憂傷且溫柔:“魚到底有什麼好的?”
每當金昌運以為這就是金夫人的極限的時候,金夫人總會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他是無法預測瘋子的想法的。
“你總是對我那麼冷漠,我說什麼你都假裝聽不到,隻有我提起金銜玉,你才會跟我多說幾句。”
金銜玉三個字是被金夫人咬着牙從牙縫裡逼出來,她對孩子的溫情全然消失在仇恨的火焰之下,金昌運就在眼前,可是她現在連表情都控制不了了,消瘦的身體激烈的顫抖着,好像有一隻野獸即将撕開她的皮膚,從她的身體深處鑽出來。
“我嫉妒,我嫉妒死他了,明明我才是你的妻子,卻還要靠着他才能讓你跟我說句話。”
如果能跳,金夫人幾乎要跳起來:“我就是要說,我就是委屈,你不讓我動他,我偏要給他定一個随便的婚約,他軟禁我,你一句話也不說,還贊同他,是不是在你眼裡他做得事都是對的?”
大喜大悲讓她的身體格外疲憊,靠着牆,身體軟軟的滑了下來,金夫人想在母體中一樣蜷縮起來,頭埋進胳膊裡,聲音失了力氣,幾乎是如同呼吸一般輕飄飄吐出來:“你愛他,現在還多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子愛他,那誰愛我呢?”
金昌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愛誰?他什麼金銜玉?誰愛金銜玉?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小衆的詞彙?
金昌運對自己的認知相當明确,說他是個好父親還不如說他是個窮光蛋靠譜,去外面随便找一個人問,是個人都會說攤上他這樣的爹倒了八輩子大黴。
且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好吧,就算他是個好父親,但是他和金銜玉這個組合放在這個語境裡也太奇怪了吧,金昌運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金夫人幽幽擡起頭,那雙淺褐色的瞳孔透露出一種冰冷的非人感,她用眼神肯定了金昌運不妙的聯想。
金昌運勃然大怒,汗毛倒豎:“真是荒唐!”
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以金夫人為中心,空氣中陰沉的幾乎要滴出藍黑的水,她臉上挂着充滿了占有欲、迷戀、甜蜜的笑,眉眼之間萦繞的偏執卻讓金昌運瞬間回到那一天。
申蘭亭像獨自醞釀漩渦的海,幾千米深的地方,黑沉的海水鋪天蓋地的壓過來,足以讓鋼鐵瞬間變形。
“咳咳咳。”
金銜玉醒過來。
米白的床單被橙黃的小夜燈上了一層顔色,看起來就像松軟的沙灘。
溺水的人終于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