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自從放下狠話之後，紀由心竟真的認認真真拍起戲來，每天枕着被畫得花花綠綠的劇本睡覺，時不時纏着導演給他講戲，因為台詞背不過NG的情況越來越少，楊念茲私底下和喻少閑感慨：“小紀最近勤奮得像換了個人。”

喻少閑看着不遠處躺椅上劇本蓋臉睡到昏厥的紀由心，不置可否。

他下午和紀由心有一場重頭戲，随着調查冤案的深入，發現種種線索指向謝昭位居督查官的父親，謝昭一個人開車到海邊發洩，沈辭冰找來時發現他站在冰涼的海水裡，天上還下着大雨，兩個人爆發了激烈的争吵。

這次選景在距離市區兩個小時車程的海邊，喻少閑到場地的時候，紀由心的房車已經停在了那裡，卻一直沒有見到他本人，直到臨開拍前十分鐘，一個年輕的男孩子站到他跟前，有些膽怯地沖他點頭：“喻老師你好，我是紀老師的替身。”

喻少閑皺眉：“紀由心呢？”

這個自稱紀由心替身的人，身高體重乃至發型都和紀由心很像，模樣雖然算不上精緻，但也算清秀，唯獨缺乏某些人那“大明星”舍我其誰的氣場，有些唯唯諾諾，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紀老師不能下水，所以讓我來替他拍攝。”

喻少閑面色一沉，邁着長腿找到楊念茲，指着方才的那個替身：“這是你同意的？你讓我和一個沒有任何戲劇經驗的替身演戲？”

如果是動作戲或其他需要專業技能的戲份，演員用替身實屬平常，連他也不能免，但不過是下水而已，實在讓他無法理解。

楊念茲支支吾吾：“小紀的助理說他不能下水，隻是拍幾個遠景和全身，近景還是小紀自己上的。”

他看看眼前質問的人，知道他是真的有些生氣，喻少閑雖然看起來不苟言笑，但是他知道，這人真正生氣的時候很少，除非是遇到了什麼觸碰底線的事情，否則不會讓情緒操控自己。

“楊導演，你該知道這是多麼不專業的行為，我不能相信你可以容忍。”

一聽“導演”這兩個字，楊念茲就開始頭皮發麻，隻好認輸去找紀由心溝通，不多時，紀由心從房車下來，氣勢洶洶地來到喻少閑跟前：“你又是什麼意思？”

“我就不明白了？不過是遠景而已，又不會影響成片，你又有什麼不滿意？”

喻少閑看着他，語氣嚴厲：“紀由心，我以為你之前和我說了那些話，代表你真的願意認真看待表演，現在看來你的那些信誓旦旦，也不過一時興起。”

紀由心站直身體，被人劈頭蓋臉一頓罵，眉眼已帶了愠怒：“喻少閑，你是有病嗎？莫名其妙發什麼瘋？”

喻少閑面容冷冷：“連下個水都需要替身的人，不配說自己想要做好演員，我并不在乎你如何敷衍了事自己的工作，但是希望你清楚，任何一部作品都是所有人共同的心血，你沒有資格這個潦草對待别人的心血和努力。”

“在任何領域，能力欠缺的人不一定會被看不起，但是敷衍了事的人一定會。”

紀由心難得噎得說不出話來，周捷上前一步，站在他和喻少閑之間，态度謙卑：“喻老師，這件事情您可能有什麼誤會，不是他不願意去，而是……”

“好了！”

紀由心擡手阻止，果斷地扔下兩個字：“我去。”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向海邊走，周捷慌亂地試圖向喻少閑解釋：“他是真的不能……”

“周捷。”

紀由心停住腳步，吩咐道：“不用說了，你回去。”

一旁的楊念茲神情尴尬，想說些什麼，紀由心隻是向他點點頭：“導演，開拍吧。”

然後便向海裡走去，冰涼的海水沒過他的膝蓋，湧動着要将他推向岸邊，等各方面全部到位，楊念茲喊了：“Action。”

【謝昭面前是茫然的大海，他感到翻湧的浪潮好似惡龍的巨口要将他吞沒，所有的線索在腦海裡翻滾，一刻也不得停息，風吹動他潔白的衣角，大雨噼裡啪啦地落在臉上，謝昭終于忍受不住，捂着臉沖海面發出一聲大喊：“為什麼！”

突然，他的手腕被人拉住，一轉頭，是沈辭冰那張英俊而又嚴肅的臉，謝昭甩開他的手，沈辭冰再次握住他的胳膊，不容拒絕地要帶他上岸，謝昭再次想要掙脫，握着他手的力道卻不容反抗，謝昭起了怒火，重重推了沈辭冰一把：“你不要管我！”

沈辭冰和他一樣渾身濕透，在海風中吼道：“我是你的老師，我不管你誰管你。”

謝昭滿臉諷刺：“老師？别以為我不知道，從我進門的那天起，你就沒有一天拿正眼瞧過我，你算我哪門子的老師？”

沈辭冰深吸一口氣：“謝昭，如果你是這樣想，我可以告訴你，我一直覺得你會成為一個優秀的律師，但是你自己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為了一個不确定的答案這麼折磨自己，你還好意思說自己要為民申冤？”

“對！我不配！隻有你沈辭冰才配！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爸，更看不上我，現在的結果你滿意了吧？可以了嗎？你能放過我了嗎？我們高貴的沈律師可以滾了嗎？”

“謝昭！”

沈辭冰一字一句道：“你和你父親不一樣，你很好，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

“現在，跟我回去。”

謝昭原本歇斯底裡的心緒被一句“你很好”完全澆滅，他站在那裡不動，一個浪花打來，他嗆了兩口水，差點栽倒在海水裡，被沈辭冰抱着腰拖上了岸。】

這場戲足足拍了一個下午，紀由心和喻少閑渾身濕透地站在雨水和海水裡，一次一次地重來，越拍紀由心臉色越是難看，後來就連喻少閑都發現了不對勁，他抱着紀由心的時候，發現他一次比一次抖得厲害。

“你沒事吧？”又NG一條，喻少閑皺眉問道。

“不要你管！”紀由心甩開因為剛剛出戲還沒來得及松開的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臉色蒼白得發青，倒是和戲裡一樣的台詞。

攝影調好角度，就又開始了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