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中文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中文 > 裴公罪 > 第67章 其罪二十九 · 舞弊(三)

第67章 其罪二十九 · 舞弊(三)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念想間,皇城已至。裴鈞下了馬車,沿禦花園中的石道往翰林走去,任腳下卵石在他千層布底的官靴下凹凸硌人,徐經園中暖氣潛催,眼看風吹下杏樹的花瓣落在一枚枚小石子之間,将一園石地鋪得或绯或白,倒也覺出分清淡雅緻。

閱卷所在的惠文館是個四廂庭院,地處翰林西北,隻東南角開一小門,需從翰林中院的回廊繞進去。進去可見門楣的木匾随了古詩,題喚蘭澤。入院後,庭中是一池菡萏未放,不過有幾捧新綠荷葉出水,其上蜻蜓早立,挂着未收的晨露,一一鮮翠欲滴。

眼中的景緻原是極好,正引裴鈞隐憶從前不由唏噓,可他過了荷塘沒走兩步,卻見廊角走出了蔡飏與幾位翰林學士,遠遠還聽見有抑揚頓挫的音調傳來,似乎是蔡飏正在之乎者也指點春秋,而從旁學士俱不敢怠慢,自都十分謙卑地一一應是。

那廂蔡飏見裴鈞來了,收了言語,調笑着道了一聲:“呵,裴大人可來晚了,大清早的忙什麼呢?”

這話趕着閱卷的當口說出來,便是暗指裴鈞早懷異心想徇私舞弊,可裴鈞聽來卻隻是笑,一邊往主廂走,才一邊不疾不徐應蔡飏道:“嗐,可别提了。我這手上可四下都是事兒呢,眼看是勞碌命哪,怎能有蔡大學士的清閑呢?”

隻此一句,就把方才還神氣活現的蔡飏,噎得一時無法接腔。

蔡飏生平最不甘的事有兩件:其一,是他從來都活在他老爹蔡延的雄翼下汲營跳腳,哪怕年至三十來歲了,也從未外放做官、獨當一面;其二,是他雖一路升遷入了内閣,走的卻是翰林學士晉升内閣随修、再逐年提拔的路子,手中從未有一日握過政務實權,待在内閣雖名義上掌理了大理寺,可最終給萬事拍闆定案的人,卻還是他老爹蔡延。說到底,他不過是被他父親插進内閣,替蔡家占了個票拟的權位罷了。

可蔡飏偏不是個省油的燈,逢人逢事兒總想亮上一亮,以表自個兒有真才學,并非隻靠着老爹在朝中立足,擱在幾年前,就不是沒打過翰林、宮學的主意的。隻是最終沒成罷了。

這翰林和宮學,自裴鈞十年前還在青雲監時起,就一直屬趙太保轄下,曾一度讓蔡飏很是吃味。雖蔡飏是個頗有學問的人,可相比起年過六旬、著述撰史的趙太保而言,資曆卻還算太淺,故肅甯皇帝生前便囑咐:宮學、翰林二府,乃朝中機要,新帝登基後,依舊要顧命大臣之一的趙太保來統領二處,旁人不可随意插手。

趙太保為人保守,在官中未有鮮明的政見,一向多緻力于督教治學,囫囵也算是個清流老臣,平日便常與張嶺來往。由先皇遺命輔政至今,他雖為三公之一,至大的功績卻是在薛張和蔡延間調和斡旋,又在内閣和皇帝之間左右相勸,以保朝廷的腦門兒不歪、内閣的房梁不塌,而至于旁事,他不過據職保祿、按部就班而已,雖無顯著政績,倒也沒什麼纰漏,靠他雖是靠不上的,但若說要怪他,那也真是怪不着的。

多年來,蔡飏常在官中言語此事,意在表明趙太保沒有作為,早是覺得姓趙的浪費了這個能挖金掘寶的位置。料想若是蔡家拿到翰林、承上宮學,往後考核評定都有人插手,還不知是哪般如魚得水。

可左右也隻是蔡飏想想罷了。

趙太保可活得老長呢,往後這翰林、宮學,也沒蔡家的事兒。

裴鈞不理會蔡飏繼而又起的冷嘲熱諷,此時眼看主廂中等候的馮己如已碎步走來迎他入座,便随手同蔡飏一晃當做告禮别過,這就與馮己如一同走去了主廂,雙雙揭了主副考官的兩道授任文帖,按儀禮請香祭過堂中的孔孟畫像,便吩咐下頭一句:

“理卷開閱。”

成擔的卷紙陸續被雜役擡上來,裡頭裝着的上千份薄薄答卷,便是一個個參科學子的命書,是飛黃騰達還是寒窗再讀,一切全憑這卷中千千字與閱卷官的眼緣。

閱卷的等級是格外嚴明的。在監官收卷後,所有卷紙已由彌封官一一糊名,并蓋上了“彌封關防”的騎縫紅章,以防有人拆窺換卷;後又會交由翰林謄錄院的書吏用朱筆謄抄一遍,以防官員辨字舞弊。

可謄寫完後,朝廷又怕謄錄官中有受賄後直接替考生重寫答卷的,這謄錄後的副本便還不能徑直交給閱卷人批閱,尚需與考生的原卷一并送至禮部,由對讀生比對無誤後,一一落印、寫好經手人的姓名籍貫以備查驗,這才能交去閱卷人手裡開閱。

可閱卷人又隻是參與閱卷的官員中最低的一等,頭上還有同考官、主考官。閱卷人覺得好的卷,隻能批一個“薦”字,再将這些“薦卷”交由同考官二次擇選,其中批下 “取”的,又呈給主考官親自過目,由主考官來定下“中”與不中,并将“中卷”上報朝廷,錄為貢士。

而貢士定下後,又還待閱卷諸官内議一番,選出其中文采極好的,或政論極特别的,或極能取悅皇家的,這才能被納為殿試人選,擇時入宮,經天子作考、百官品鑒,較出三甲來。

其頭甲分為狀元、榜眼、探花,賜“進士及第”,其餘的二甲賜“進士出身”,三甲賜“同進士出身”,到此,一屆科考才最終落成。

在這一層層擇生中,主考官身為攜領閱卷之人,手中的權柄自然極大。

按朝中規俗,曆屆閱卷的主考官,慣來是在一二品重臣中輪換,而裴鈞升任少傅的時機,恰趕在了上一輪的尾巴,排在了上科主考官張嶺之後,便替代了原應輪作主考的蔡飏上任,搶去了蔡飏入内閣後盼望多年的主考之職。

加之裴鈞本就身任禮部尚書,從底層對讀官到閱卷人的點選,每一樣都多少插過手,更是出題人之一,機緣巧合下,所擁有的職權就遠比蔡飏來做主考還要大了。若說有心,想要瞞上欺下、一手遮天也不是不能。所以朝中各路便也格外睜大了眼睛盯着他——正如禦史台百般審檢、駁回他點出的官員。而驟然由主考降為同考的蔡飏,也就更該嫉恨他了。

不過裴鈞要的,卻正是蔡飏這份嫉恨。

如今蔡家因新政鹽案之事恨上了裴鈞,那必然會用蛛絲馬迹暗算裴鈞。裴鈞異位而處,心想蔡家最省事兒的做法,自然是讓蔡飏入院閱卷時見機行事,最好是拿徇私舞弊的罪名栽贓給他,以圖将他革職論處、甚至按律殺頭,正所謂一石二鳥。

可巧的是,這也是裴鈞想要對蔡飏做的。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