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頭眼神示意兩人跟随梅林玉去了馬車上,取來了梅林玉備好的一大麻袋東西,又拖着那口麻袋随裴鈞走向獄中。
走道昏暗,至盡頭處方現一方燈火,細看去,牢室裡坐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男子,正對着油燈喃喃有詞。
裴鈞慢慢踱步到那牢門跟前,敲敲牢門上的鐵鍊笑道:“蔡大學士,托您洪福,家姐出獄了。”
牢中人一聽他的聲音,整個人都一驚,污發後的一雙眼睛更是即刻仇恨地瞪向他,瘋了一般撲上來道:“裴子羽!你殺了我大哥!你這個無恥奸佞!!”
牢門鐵鎖被他撞得一聲巨響,裴鈞冷笑着後退半步,任憑他的手指在面前揮舞,卻連眼睛都沒眨上一下:“非也,蔡飏,你大哥的死是他自己找的,你的,自然也是。”
蔡飏此時還不明他此話何意,隻憤恨吼道:“裴鈞,你這陰險卑鄙的小人!你别得意太早!你父親當年揮師北上,也是想伐我蔡氏滿門,他既未成,你也一樣成不了!”
裴鈞聽言,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此時隻令獄卒打開牢門将大麻袋拎了進去,淡淡道:“先父磊落,不屑陰狠,自是無法與你蔡氏相抗,可我卻不同。”
他擡手示意,梅林玉便冷着臉上前,解開了大麻袋上的繩子,一時袋子張開了口來,隻見内中竟是上百隻吱哇亂叫的灰黑老鼠。
辨不清身形的大小老鼠在麻袋中四處攢動,被昏燈照出惡心的油光來。兩個獄卒一見此景,皆面有難色,蔡飏更是目如銅鈴,恐懼叫道:“裴子羽,你!你要幹什麼?!”
裴鈞沖兩個獄卒動了動手指,獄卒二人便拉着那袋子向蔡飏走去,一時,老鼠瘋狂的吱吱聲與蔡延驚恐的謾罵充斥了整座刑部大牢。
凄厲的聲響中,裴鈞冰冷的聲音透過濕悶的空氣傳入蔡飏耳中:
“下官不敢怠慢蔡大學士,特将這些小家夥餓了好些天了。它們眼下,可是專等着今日這頓大餐呢。”
兩個獄卒将牢門再度上鎖,梅林玉走出牢門立在裴鈞身邊,與裴鈞一同看着牢房中的蔡飏四處退避躲藏、扯着嗓子驚叫:
“你們好大的膽子!都、都給我滾開!這這,這哪兒來這麼多耗子!”
“喲,蔡大學士忘了?”裴鈞在牢外踱着步,雲淡風輕回頭瞅着蔡飏這高門貴子滿室鼠竄,聞言怪道,“刑部地處舊京水道之上,鬧這鼠患已有年頭,這些年多次上疏請款修葺,内閣卻以庫銀不足為由,回回推拒。眼看着大理寺和禦史台都添了新桌新凳新栅欄,刑部不還得自個兒捉捉耗子玩兒麼?這不,這三年的耗子都捉在這兒了,便請蔡大學士過過目罷。”
“裴鈞!你他娘瘋了!”蔡飏一腳踢開面前的的獄卒,撲爬到牢門栅欄上瘋狂地伸出手來,想抓撓裴鈞此刻冷漠的臉。
他面目極盡猙獰地咒罵:“不管你這小人如何得勢,我爹還是一朝閣部!還是三公之首!你要是害死了我,他日必會死無葬身之地!”
“誰說我要害死你了?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裴鈞微微後仰,饒有興緻地瞅着蔡飏那塵垢滿布的手指亂晃,冷冷笑道,“你若是死了,你爹豈不少個累贅?這我哪兒舍得。”說罷他輕笑一聲,吩咐獄卒道:“再叫些人過來,咱一道兒陪着蔡大學士操練操練。”
兩個獄卒即刻得令,立馬将蔡飏拽向牢房内側,幾聲吆喝,又喚來兩個獄卒。
裴鈞冷眼看着兩個獄卒一人一手架起蔡飏來,另兩個一人抱起蔡飏的腿,一人忍臭牽起裝滿老鼠的麻袋,将拼命掙紮罵娘的蔡飏一頭栽入麻袋之中,登時,袋中老鼠的叫聲瘋狂了數倍,蔡飏的尖叫也頓化為慘叫,露在麻袋外的半個身子劇烈顫抖起來。
蔡飏被塞入袋中的雙手狂亂地掙紮舞動着,片息之後,麻袋上已滲出鮮紅的血。餓了數日的老鼠不遺餘力地啃咬着蔡飏的手指、臉頰乃至嘴唇和眼睛。蔡飏凄厲的哭喊隔着麻袋傳出,一會兒叫娘,一會兒哭爹,聽來直是肝膽欲碎。
他整個人因疼痛而蜷縮戰栗着,歇斯底裡地叫罵道:“裴鈞!你這個殺千刀的狗——”
剛罵到此,恰有隻老鼠鑽入他口中、咬住他的舌頭撕扯,霎時,他喉頭發出的叫喊愈加慘烈,令人汗毛倒豎、背脊生寒,瞬息過後,已口齒不清到隻剩哀嚎。
裴鈞眼看蔡飏自食惡果,耳聽蔡飏神号鬼哭,隻覺前世在牢中所感的邋遢惡臭之景都一一浮現腦中——
他前世被毒啞後的滿口生瘡、手足盡毀,裴妍如今的被冤入獄、十指傷殘,還有他父親當年的忠義被陷、戰死沙場,通通皆拜蔡氏所贈,此恨此仇,今日終始得報。
梅林玉聽着麻袋中的聲音漸小,提醒裴鈞道:“哥哥,差不多了。”
裴鈞沖獄卒擡手示意,四個獄卒便收斂了快被老鼠咬壞的麻袋,再度束緊,将滿臉血水、面目全非的蔡飏放了出來。
蔡飏癱軟在地上,活像個被人吃剩的玉米棒子,其臉和脖頸皮肉分離、坑坑窪窪,一個個窟窿裡血流如注。他一隻眼睛已經被老鼠啃壞,血污布滿,另一隻也僅能勉強在破損的眼皮下骨碌轉動,此時透過鮮紅的血液瞪向裴鈞,口中立時又發出了難以辨别的悲怒的嗚鳴。
裴鈞從獄卒打開的牢門走入牢房中,一手從袖中掏出個小瓷瓶來推掉了塞子,一手從腰間抽出絹子裹了手指,上前捏住蔡飏哆哆嗦嗦的下巴,一擡手,就把瓷瓶裡棕黑的藥水統統倒進了蔡飏嘴裡。
方才已用盡渾身力氣掙紮痛喊的蔡飏眼下已無力掙脫,隻能在兩側獄卒的挾制下暴睜着僅剩的一隻眼,奮力扭動了幾下,嗚嗚嗆咳着,恐懼地看向垂眸蔑視他的裴鈞,隻見裴鈞嫌惡萬分地丢開他下巴,将擦過手的髒絹丢在地上,似是怅然地唏噓:“蔡飏啊蔡飏,聽你聒噪了這許多年,我實在是聽煩了,現在,你終于可以永遠閉嘴了……”
這話叫蔡飏即刻明白了那藥是何物,不由愈加驚恐地抽搐顫抖起來,勉力作嘔着,極力想将那藥水吐出,無奈卻被獄卒一人一手緊合着下颌,動彈不得,徒剩嘴角溢出深紅的污血,用盡全身力氣發出最後的嗚嚎。
“别費力氣了。”裴鈞笑眯眯地沖他揮揮手,還吊着眉梢、閉了隻眼,學了一下他此時此刻的醜陋慘狀,才禮義俱在地提醒他道,“父債子償,你也别怪我。回頭你爹來了,可要記得幫我問你爹好啊。”
說完,他眼神示意梅林玉跟上,便在蔡飏沙啞的悲鳴中,帶着梅林玉走出了昏暗的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