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缪最終還是花費了二十貨币來換取另一個人岌岌可危的生命。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對是錯。那些作為中間介質的貨币來源是什麼他根本不知道，沒有了切實失去的代價，他用起來不痛不癢，卻又擔心某天會加倍奉還。

按照忒瑞亞的說法，歐雅對于自己家裡住着兩隻惡魔的事情一無所知，也根據忒瑞亞的建議，他在歐雅醒來之前離開了那裡。

沙缪回過頭，身形高大的女人提着一盞燈站在栅欄邊，随着馬車的遠去逐漸消失于視野。忒瑞亞和那個少言的女人說了什麼他隻聽到了一個大概，雖然避免了死去，但是她依舊得在歐雅面前裝作那個行動不便的老婦人。

作為獲得新生的答謝，她将家裡唯一的一匹馬，一輛馬車送給了他們。那匹馬瘦得不成樣子了，如果不是忒瑞亞給它給予了一點幫助，它或許會在半路就猝然倒地。

“噢我親愛的主人，你真的太亂來了。”朋澤又開始了唠叨，沙缪并不知道他是出于好心還是單純看不慣他救了瀕死的老婦人。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交易的換算比例，但是我出于直覺認為這不能亂用！”

沙缪擡頭看了看，忒瑞亞靜靜地坐在他對面，一片祥靜，并沒有打斷朋澤的話。

“這沒什麼問題，媽媽告訴我，生命本來就是最寶貴的東西。”他最後這麼說。

這句話反而讓忒瑞亞有些動容了，他微微擡起頭，那審視的目光讓沙缪覺得有些惴惴不安。

好在審視的時間并不長，忒瑞亞就得出了結論:“真是一個乖寶寶，繼續保持。”

怎麼聽都不覺得是由衷的贊美。朋澤比沙缪更關心這個問題，他又迫不及待地嚷嚷了起來:“你看！主人，他很高興呢！他絕對在想着壞主意。”

忒瑞亞保持微笑:“我隻是一個普通的靈魂商人，在危機時刻提供交換幫助，這一點你已經很明白了。”

倘若使魔有實體的話他應該已經蹦起來了:“噢天哪！主人你看他——”

沙缪覺得自己似乎一直沒有把忒瑞亞當做過慷慨的善人，朋澤的提醒有些多餘，于是他低下頭，命令使魔:“閉嘴。”

一瞬間車廂内就恢複了安靜。

“不過為了避免通貨膨脹，你無法償還所有債務，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節儉一點。”

坐在他對面的惡魔卻難得贊同了朋澤。忒瑞亞緩緩俯下身，伸出手指，點在了沙缪畸形的右腿上，沙缪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

“你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換一個治愈它的機會。”忒瑞亞的手指輕輕滑動，似乎在描繪着畸形愈合的骨頭。

然後他突然停住了，在一切畸形的起源點點了點:“我想醫生也會贊同這個做法的，打斷它，重塑它。”

沒有一個精神正常的人會面不改色地自殘。沙缪似乎是害怕忒瑞亞替他代行了，猛地收回了腳，雙手不自主地護在前面。

忒瑞亞歪了歪頭:“你在害怕什麼？你的痛覺已經被抑制了，你不會有什麼感覺。長歪了的肢體切掉就好，然後等着它長出新的，很多惡魔都會這麼做。”

“我不着急。”沙缪緩緩放下戒備的手，躲閃着惡魔耐人尋味的目光。

無人駕駛的馬車行走得很緩慢，沙缪甚至在馬車上小憩了一下，颠簸的馬車不是一個好卧室，他一直都半睡半醒，直到天光熹微，而他的肚子也适時發出了抗議。

他猛地驚醒了，眼前沒有惡魔，馬車似乎已經停下了，陽光透過縫隙照了進來，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沙缪掀開簾子，想要跳下馬車，卻覺得今天的太陽不知為何非常灼人，他不得不戴上了兜帽，好去避避那過于毒辣的日光。

這個社會存在許多職業，但不是每個人都能走上街頭自稱自己是某方面的專家，對于驅魔師而言，要做到“證明”自己是驅魔師得獲得協會的認可，當然這不是天然存在的規定，隻是人與人的約定。

沒有感受到忒瑞亞的氣息，朋澤又逐漸變得活躍起來，他雖然和一堆雜物待在一起，但是沙缪還是可以聽見他的聲音，仿佛就在他的耳邊。

他的聲音裡有難以掩蓋的驚訝:“我的主人，你難道想成為驅魔師？”

畢竟對于這個單純的惡魔而言，一個和惡魔做交易的人怎麼可能會是驅魔師呢，哦不對，他之前的客戶似乎也有點特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