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城外一處别院。
清晨的薄霧籠罩着小院,天蒙蒙亮,相貌儒雅的男人立在門口,擡眼張望灰蒙蒙的小路,白霜凝結在衣服上,他等了許久。
屋子裡坐着一群寂靜無聲的死士,他們由東嶽國太子殿下一手培養,彼此間親如兄弟。
半年前,大将軍趁太子不在朝中,竟然率軍逼宮,一夜之間誅滅楚氏所有血脈,鸠占鵲巢稱新帝。
東嶽帝君有賢君的美名,治國有道,很受百姓愛戴,民間不服新君大有人在,心裡盼着太子殿下能回朝肅清亂臣,奪回帝位。
所以太子一日不死,新君的帝位一日不穩,他重金懸賞各路殺手追殺太子,勢必要解決這個隐患。
死士裡的統領拿起件披風,披在周太傅肩上,“先生,請保重身體。”
周太傅目光憂心忡忡,“你的人打聽到殿下的蹤迹了麼?”
“渭城沒有人見到殿下,我已經派了眼線,若是有殿下的行蹤,他們會趕回來通知。”統領一行人隐匿蹤迹,不能大張旗鼓地在城裡找人。
周太傅重重歎口氣,“殿下雖然年少,但性格穩重,不會不告而别,他定是遇到了什麼事,若是他有任何閃失——”
統領打斷他要說的話,勸慰道:“先生,殿下承天之佑,不會有事。”
“有道理。”周太傅苦笑了一下,轉身向屋檐下走去,“殿下是王者之尊,老天必會保佑殿下平安無事。”
話音剛落,楚越沒理會禦劍送他的處玄,一路從險峻的紫台峰走下山,回到暫居的别院。
周太傅疾步迎出去,見到楚越如釋重負,再一細看他渾身的鞭傷,“殿下這是怎麼了?!”
楚越走進卧房,解開身上血衣,“不必擔憂。”
周太傅知他性格,拿出傷藥放在桌上,“殿下先上藥,我在屋外等候。”
楚越脫了衣袍,背過身脊背鞭傷血肉模糊,觸目驚心,他道:“你們整理行裝,我們馬上離開渭城。”
周太傅神色一凜,“殿下可是遇到了殺手?”
楚越搖搖頭,很淡地說:“遇到一點麻煩。”
李蘭修看起來不像是一個遵守諾言的人。
能放他走,就能再抓他回去。
周太傅知曉事關重大,吩咐統領收拾東西,此地不宜久留。
須臾之後,一行人僞裝成走镖的镖隊上路。
白日漸漸沉入地平線,遠處渭城模糊不清,荒廢的鄉間古道上,偶爾會見到幾戶人家。
天色灰暗,烏雲如同厚重的鉛籠罩天空,閃電劃破夜空,陣陣雷鳴。
暴雨将至。
他們為了躲避追殺,沒有走官道,挑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小路。
楚越頭戴鬥笠,壓低帽檐遮住了半張臉,騎在馬上走在隊伍當中。
周太傅與他并駕齊驅,欲言又止,“殿下,有句話臣不知當不當講。”
楚越單手攥着缰繩,駕馬向前行駛,“先生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周太傅瞧着他手臂滲出的血迹,痛心疾首,“你是楚氏唯一血脈,東嶽萬千百姓都在期盼殿下回朝手刃奸臣,斬除亂黨,你不能有所差池!”
這種話,逃亡之路周太傅講過太多次,周太傅是陛下欽點的太子太傅,從楚越四歲前便輔佐在身邊,教導他識字讀書,十一年的情誼亦師亦父。
正是因為這樣的情誼,周太傅全家被新帝株連九族,隻剩周太傅一人。
楚越不作解釋,隻是簡短回應:“好。”
周太傅慷慨激昂地傳師授道,“古來成大事者不僅有超世之才,還要有堅韌不拔之志,兩者有其一,是人才。”
“具備兩者,才是王者!”
“殿下是王者中的王者,殿下所經曆的苦難,都是王者的宿命,是成為王者的代價!”
周太傅是滿腹經綸的文人,講起話來停不住嘴,滔滔不絕,一路走,一路講。
沉悶的雷聲滾滾而來,第一滴雨砸在楚越的衣袖,頃刻間漫天的大雨降臨。
山中小路一切聲音消失,隻剩下噼裡啪啦的雨。
忽然,前面的車隊停住,輕微铮鳴聲擦過雨滴,是前方的死士們拔劍出鞘的聲音。
不遠處站着一群黑壓壓的人影,淹沒在黑暗裡。
電光亮起的瞬間,楚越看清四面八方埋伏了數不清的黑衣人,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隊伍。
不同于之前遇到的殺手,這隊殺手訓練有素,大雨滂沱裡無一人動,像鬼魅一樣擋住前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