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可辯駁的情況下,哪怕明引對他有些許朦胧的情愫,卻也并非堅信他的無辜。
他相信,卻不堅信。他的理智告訴他,罪魁禍首是小狐狸的可能性極大。
隻是正如明引當初将其從域外帶走時一般,他不會離開,會與他一同承擔一切因果和罪孽。
正如景從所想,正如明引所說,無論發生了什麼,明引都會和他一同承擔。
也因此,明引怎會用小狐狸的死,好洗脫他先前為其擔保的罪責呢?
他從未後悔保下他,也從未後悔同他結下神魂契和道侶契。
按照明引的設想,他喚出神劍後,掐訣喚出道侶契,而後橫劍自刎。
因為道侶契同生共死,他會和他一起,為愛殉葬,卻無半分死亡的痛楚。
這便是,明引的打算。
其實先前在大殿之上時,明引面對衆仙的種種指責和憤慨,便将其打算說出,表明和小狐狸共進退之意。
在衆仙被其決心震住後,他淡漠擡眸,提出了另外一個法子:
免其死罪。往後餘生,他為監管,為他的一切行為負責。
“我并無逃脫罪責之意,願和他一起,用餘生來贖罪。”
明引垂眸,緩緩行禮着低下頭去。
分明他的姿态仍舊清冷,表情仍舊淡漠,卻生生顯出了卑微和祈求之意。
這叫旁觀的衆仙都忍不住唏噓感慨:
情之一字,竟能叫端坐于雲端之上之人走下來,低到地裡。
此時此刻的明引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尊,而隻是站在審判台上,為自己愛人求條活路的普通人。
他是将自己作為籌碼,換取小狐狸生的機會。
明引仍舊維持着低頭的姿勢,屹然不動。
看似毫不在意,然而,明引掩在袍裾之下的手卻越攥越緊。
嘈雜大殿之上,因此難得有了長時間的靜默。
半晌,一位仙君卻仍舊堅持道:
“哼,諸位仙君别忘了。倘若明引仙尊當真可以制住那隻孽畜,又何必鬧到如此地步?”
衆仙不忍,移開目光,卻紛紛開始附和。
見此,明引攥緊的手一松,緩緩直起腰來,竟有塵埃落定的放松之感。
“仙尊何必與其同生共死?說到底,你們到底是有緣無分,連那結契大典也并未舉辦成功。”
“孽緣罷了,何至于此?仙尊一生戰功赫赫,為仙界衆人之楷模,德高望重,何苦執迷不悟?”
衆仙見明引似乎仍舊堅持原先的打算,忍不住齊齊勸了起來。
明引并不想與他們辯駁。
既然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他唯一的念頭,便是快些去見那隻小狐狸罷了。
倘若不是被這諸多事務絆住了手腳,明引最想做的,便是陪着那隻從未離開他身邊如此之久的小狐狸。
連即将到來的死亡也無法撼動這個喜悅和思念分毫。
“我執掌的一切事務交由岑明仙尊處理。魔尊虎視眈眈,幻術一事,仍需衆仙友費心。”
說完,明引将印信留給岑明,不等衆仙挽留,便幹脆甩袖離開,步伐卻是難得一見的輕快,好似和故人遠赴一場遲來的宴會。
岑明身為摯友,卻頗為感同身受,因此一直未勸過他。
此時他歎息一聲,收下印信,俯身行禮,恭送摯友,得償所願,與愛人同在。
衆仙面面相觑,也一并俯身行禮,齊齊低頭,卻是極為恭敬。
無罪之徒受刑,仙界衆人恭送。
*
果然,他到底還是無法保下他。
明引抱着懷裡的人,一邊撫摸他瘦削不少的臉,一邊歎息出聲。
他是願意相信,那些不是他所做的,卻也無法證明什麼。
倘若他的信任正确,倘若死罪可免,那便再好不過了。
隻是事情還是發展到了如此地步。
那也無妨,無論如何,他會陪着他,一直都是。
隻是事事皆非其所願。
就在他打算自刎時,小狐狸率先直直沖着神劍而來,當即被穿胸而過。
快到,令他也無法阻止。
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明引便瘋狂替小狐狸治療。
隻是面前人的傷口雖暫時止住了血,臉色卻越來越蒼白,透着死一般的白。
“怎會如此……我……”
明引到底還是愛上了小狐狸。
此前的一切心動和心疼等,都是懵懵懂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