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授法,根本沒有辦法解釋她的性格還有行為習慣與從前大相徑庭。
喬滿山沒想喬元如此直接的說出了這句話,他腳步頓在原地,不知該如何作答。
喬元低頭,任由風拂起她臉頰的碎發。她的聲音悠悠傳入喬滿山的耳朵:“爹,其實在我落水昏迷的這段時間,并沒見過什麼河伯,而是去了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與這裡截然不同,像蚜子這樣的害蟲,在那裡根本不值一提,隻消噴上農藥就能解決。”
“那裡的麥子不用人工來種,他們有一種名為‘機器’的東西,插秧,收割,都可以用它來完成。”
“在那裡不用擔心吃不飽,頓頓有菜有肉有飯,還有各色吃食,價格低廉,人人都買得起吃得起。”
喬元的話語平淡,卻帶着深深的懷念。她在想她的家人,想她原來的世界。
隻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喬滿山敏銳地感覺到女兒的聲音開始帶了哭腔,他忙道:“罷了元姐兒,是爹惹你傷心了,爹不再問就是了。不管你夢到了什麼去到了哪裡,你就是我的元姐兒,是我和你娘的掌上明珠。”
喬元聽完這話,連帶着思鄉情緒,隻覺得鼻頭一酸,眼淚“唰”一下就流了下來。
田埂上人多口雜,她不敢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隻能用袖子掩面,低低地、隐忍地哭了一場。
喬滿山歎了一口氣,撫上了她的發髻,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
恍惚間,時間好像回到了喬元剛出生的時候。
喬元是他的第一個女兒。
那時候周素剛生産完,身子虛弱帶不了整夜。女兒夜半哭泣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她。一下,又一下。
看着她從蹒跚學步的奶娃娃,出落成這樣亭亭玉立的少女。
——
坐在自家田埂上,喬元多少覺得有些羞赧。
她明明已經想到了合理的理由解釋這一切,卻突然之間情緒失控,像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在父親面前大大哭了一場。
拍了拍臉頰,喬元整理好情緒下到地裡。
今早因為陳三才這一折騰,日頭已經快到正午了。她得趕緊記錄各處黃闆上的蚜蟲分布信息,确認蟲害的輕重情況。
從東南角開始,喬元按順序把木頭枝子上的黃闆一一回收回來。
黃闆上的蚜蟲的數量已經遠超她的想象,密密麻麻沾滿了一堆,有不少還在黃闆上掙紮爬動,看久了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在理想情況下,一個地區蚜蟲的極值約是土地面積的六十倍。喬元雖然沒有設備可以估算黃闆上到底沾了多少隻蚜蟲,但可以确定的是,這次的蚜蟲災害是她見過最極端的一次。
從不同角落回收回來的黃闆上還傳遞了另一個信息,在田地裡靠近溝渠的部分,蚜蟲的數量會比靠近田埂的要的多。這倒是符合喬元的預期,畢竟蚜蟲喜好溫暖濕潤的環境,溝渠有水,數量自然就會增多。
把數據規整好,喬元在心裡有了計較。這樣看來,一畝地前期至少需要挂三十張黃闆。魚膠的粘性雖強,卻也頂不住蚜蟲數量的龐大,一至兩日就得換上一張。
數量這麼龐大的黃闆,光靠她一個人可做不出來。喬元把打算和喬滿山說了,喬滿山略微思索了一番,心裡有了主意。
鎮上的木片子貴,離村裡也遠,一來一去的功夫就能耗上一整天。喬滿山帶着喬元快步回家收拾了點幹糧,和周素還有喬長平交代清楚後,兩人便村外走去。
林蔭道上。
“爹,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喬元邊走邊問道,帶着一絲好奇。
“去爹的一個老友哪兒,他是個木匠,你要的這些木片,他定能給你做出來。”
喬元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石灣村有牛車的不過幾戶人家,現下正是農忙的時候,沒幾家能借的出牛來,兩人隻能靠着最原始的方法徒步往木匠家走去。
日頭漸高,喬滿山找了一個涼快的樹蔭,招呼喬元坐下,兩人從包袱裡拿出幹面膜膜,對付着當做午飯。
“元姐兒,你是怎麼知道那陳三才是裝瘸的?”喬滿山得空下來,問出了心頭疑惑。
喬元費勁地咽下手中的馍馍,然後才道:“爹,你想,像他這樣唯利是圖的人,若腳上真的受了傷,昨晚便找人上我們家發難了,何必等到今日。況且,他家在村西在咱們家在村東,中間還得經過村裡鋪的石子路。石子硌腳,他若真傷了腳,今晨定到不了我們家。”
喬滿山點了點頭,看向喬元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欣賞,他竟是沒想到這一層。
喬元還省了些話沒說出口,像陳三才這樣的人,隻有在衆人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才能讓他收斂忌憚。甯惹君子不惹小人,若小人上門,就力求一擊即中,讓他不敢再犯。這也就是喬元為什麼第一時間讓大哥去請裡正,并拿刀吓唬陳三才的原因。
吃完午飯,父女倆悶頭趕路,終是在半個時辰後,趕到了木匠家。
木匠家就在山林旁邊,樹林郁郁蔥蔥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
兩人在木匠家的籬笆門前站定,喬滿山上前對着裡頭喊道:“永豐兄,你可在家?”
“誰人?”從屋裡傳出一個粗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