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喬滿山家被打砸的事兒,不出半天就傳遍了整個石灣村。到了傍晚,連外出去送黃闆的裡正都知道了。
彼時喬元還在院子裡幫着收些零碎的東西,就聽得圍牆外有腳步聲。牛車停在路口,裡正拄着拐杖就上門了。
“元姐兒,可有傷到哪兒?”人未至聲先到。
裡正跨進院門,一眼就瞧見了喬元頭上包的白色紗布,怒氣将他本就皺巴的眉眼擠成一團。
“滿倉這孩子,小時候我見他還很是規矩,怎的分家之後竟成了這個樣子!”木制拐杖的柱頭在地上連敲數下,激起一陣浮塵。
喬元看向裡正,日光下他的嘴唇有些起殼,怕是一聽說她家出事就趕來了。
忙進屋給裡正端了水和凳子出來,喬元道:“裡正不必擔心,隻是些皮外傷,算不得什麼大事。”趁着說話的間隙,她扶着裡正坐在凳子上,讓他喝點水稍歇歇。
“怎能不算大事,後腦之區,乃督脈所經,若再差個半分,你這條命要是不要?”裡正淺飲一口,便将碗放下了,話裡話外都是擔心。
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他早就知曉元姐兒是個識禮數懂進退的好丫頭,做事更是有分寸,很多事上瞧着比伯石還強上幾分,他是打心眼兒裡喜歡這丫頭。今日聽聞她家被打砸,他怎能不急!
喬元心頭湧上一陣暖意,她故作輕松道:“裡正也知曉我非那等任人宰割之人,你是沒看到我大伯他們走的時候,身上不知比我精彩了多少。”
裡正面色稍霁,又道:“你不必哄我,各中兇險你比我更清楚。”
見喬元不語,他頓了頓,像是個想哄孫女高興的老人,又補了一句道:“元姐兒,若你大伯還敢來,你便差人來喊我,我倒要看他敢不敢再在我們石灣村撒野。”
知道裡正是有心為自己撐腰,喬元笑地眼睫彎彎,“多謝裡正。”
見喬元并未因此事受到多大影響,裡正寬了心,道:“你既受了傷,這幾日便别跟着我們忙活了,你教出來的這些人做事很是老到,今日我去别的村子送黃闆,無人不誇的。”
家裡被砸了本就有許多要收拾的地方,喬元沒有推辭,答應道:“那我便依言休息幾日,隻怕得辛苦裡正了。”
裡正擺擺手,“這是哪裡的話,若沒有你,我們石灣村哪能有今日這麼好的局面。”
“對了,這些錢你先拿去。”裡正從懷裡掏出一小捆銅錢,塞到喬元手裡。
“這是?”喬元問道。
“一點心意,你家的情況我最清楚不過,如今被砸壞的東西也不能用了,這點錢先拿着應急罷。”
銅錢用紅色的繩子串成一串,一個個按列排好,看得出主人打理得很是仔細。
裡正說清楚她家的情況,她又何嘗不清楚他的情況。
看着面前幹瘦的、從未被歲月善待過的老人,喬元借口進屋端凳子,輕擦了有些酸澀的眼角。
端出凳子坐回裡正身旁,喬元揚起笑容,順着他的話又挑了些别的話題,兩人一直聊到日落西山,直到喬伯石上門來接人,裡正這才意猶未盡地回去了。
——
到了晚間,周素的精神瞧着比白日好了一些。
她背上傷的重,喬元便陪着她在屋裡用飯。
家裡的活兒都被喬滿山父子三人包圓了,喬元無事可做,便領了陪人的活兒,脫了外衣躺在周素身邊。
周素平趴着,輕輕摸着喬元的頭,喬元張嘴同她說着裡正給錢的事兒,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默契地都沒有提白日裡發生的事情。
藥香中和着屬于母親的味道,扯着周素衣擺一角,明明該是作陪的喬元卻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喬滿山收拾完推門進來,喬元已然熟睡。
“元姐兒這是睡着了?”喬滿山低聲道。
“睡了。”周素輕道。
她擡摸上手喬元額上的紗布,“今兒為了護我,她同吳玉梅打地狠了,這孩子能忍,硬是一句痛都不喊。”說到後半句,周素眼角沁出兩滴淚。
昏暗的燈火裡,喬滿山垂眸,緊咬牙關,“都怪我沒用,連你同孩子都護不好。”
“不,都怪我,若我那日能看護好天寶……”周素眼中滿是恸悔。
喬滿山坐到床沿,大掌撫去周素眼角的淚珠,“明兒我就去給他們送銀錠,我同你保證,這次之後,他們再也不敢上門來鬧事。”
三塊銀錠,二人從年少時一直攢到現在才得了一塊多點,算上元姐兒得的,再加上同好友家借的。
将這大筆錢拱手送給他人,周素将頭埋在被子裡,任由被褥吸幹她的眼淚。
……好好的家,都被她給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