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喬滿山在村裡借了牛車,便将李展先送了回去。李家村路途遙遠,今晚就算送到了,喬滿山隻怕也得在那兒住上一宿。
趁着爹不在,喬元洗漱完一溜煙兒就鑽到了周素的被褥裡。
女兒縮在被子裡,露出半個頭,兩隻眼睛閃亮亮地看着她,同樣洗漱完準備上床的周素哪裡還舍得責備。
她隻得裝作嚴厲道:“元姐兒,你答應阿娘,往後這些危險的事兒你可别再摻和了。”
喬元答應的很快,“知道了,阿娘。”
周素知道女兒沒聽進去,她又溫聲同喬元說了許多,見她一一應下,這才上了床榻,同女兒一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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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巡檢司的時候,江稷同喬元約定,三日後卯時派人來接她。
還沒到日子,喬元便先在村裡幫幫忙,又跟着裡正去外頭村子轉了幾圈,這才到了約定那天。
怕讓來接她的人久候,喬元聽見雞鳴便起身了。
待她到了堂屋,卻發現外頭廚房裡似是有響動。喬元拐過去一看,便見周素同喬滿山二人正在廚房做幹馍。
“爹、娘,你們今日怎的起的這樣早。”
廚房裡霧蒙蒙的,幹馍在旁邊摞了一小筐,還冒着熱氣。筐子旁邊的矮幾上,還放着一個小缸,喬元随手拿了打開一看,周素将家裡腌的醬菜已經分類放在裡頭了。
周素見喬元來了,忙招呼道,“元姐兒,快來吃個馍馍,剛蒸出來,可熱乎。”
家裡的錢都賠給吳玉梅了,喬家吃不起白面,蒸馍用的是最便宜的粟米面。
好在馍馍剛蒸出來,很是暄軟,喬元吃掰開吃着,倒也不拉嗓子。
周素囑咐喬滿山看着火,回屋拿了屜布出來,将馍馍和醬菜分類放好,打成死結,再在外頭包上粗布,交給喬元。
“元姐兒,這些馍馍你拿着路上吃。”
喬元開口想說吃食巡檢司都包了,但看着爹娘早起給她蒸馍,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伸手接過,笑道:“謝謝爹娘。”
周素也笑着應了,喬滿山卻在一旁一聲不吭。
見自家男人這樣式,周素向喬元擠了擠眉眼,“你爹這是還生氣呢。”
自那日喬滿山從李家村回來,聽得喬元又應了巡檢使去靈州驅蟲的活兒,連同周素說了她大半晌。
這幾日他時常都是這樣一個人生悶氣,喬元好話說盡,再三保證是同巡檢司人一齊去的,他才面色好些。
不料到了今早,眼看女兒要出遠門了,喬滿山心裡又怄起氣來。
他氣的不是元姐兒,而是自己。若不是自己沒用,又何必要讓女兒小小年紀出去抛頭露面。
喬元正想說些什麼寬慰老父親,便聽得門口傳來馬蹄聲。
接她的人來了。
喬元快步走去打開院門,隻見門口的鄉下泥地上,立着一匹黑色駿馬。
這匹馬渾身烏黑發亮,就算日頭還沒高起,都能看出它油光水滑的毛皮。馬身肌肉線條分明,矯健有力,一看便是萬裡挑一的好馬。
光顧着看馬了,直到聽見有人輕咳一聲,喬元這才意識到馬背上坐了人。
江稷今日穿的不是青色公服,換了一聲绯衣,頭發沒有用發冠束起,而是在後頭紮了個馬尾。乍一看,不像是一闆一眼的巡檢使,倒有幾分少年模樣。
喬元沒料到來接她的人是他,面上帶了些意外,忙行禮道:“巡檢使大人。”
江稷看向她,點頭示意道:“喬姑娘。”
在院内的喬家人聽到響動,不管是在屋内還廚房内,全聚集到了院門口。
喬滿山一出門,見到這匹好馬,便知馬上坐的定是巡檢司的大人物。
他不敢直視對方,隻躬身垂首對着江稷行了一禮,懇求道:“大人,小女就拜托大人了,煩請大人好生照看她,喬家上下感激不盡。”
周素聞言,帶着兩個兒子也同樣跟在後頭行禮。
看着一家人的低姿态,喬元立在門口,胸口有些發脹。
江稷看着躬身的幾人,眸色微閃,應道:“這是自然。”
說罷,他看向喬元,“喬姑娘,馬車已經候在外頭了,可能走了?”
喬元怕再待下去自己會有些失态,她答道:“可走了。”
回身從周素手裡接過包裹,喬元跟着江稷上了停在路口的馬車。
車夫揮動馬鞭,馬車緩緩開始移動,随後越跑越快。
看着女兒随車遠走,周素淚眼婆娑,跟在後頭喊道:“元姐兒,你一個人在外小心些,記得平平安安回來。”
喬長平同喬永言也說了些什麼,可惜馬車速度太快,還沒等她聽清,車邊便駛過了拐角。
最後的記憶裡,喬元隻記得喬滿山從開始彎着的腰,到最後也沒有直起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