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紹同裡正常有往來,聽得是裡正帶着人來的,他面上很是鎮定,反倒斥責起仆役道:“這般慌亂成何體統,也不怕貴客笑話。”
仆役心頭是有苦說不出,他隻得緩了口氣畏縮些道:“這……佃農們手上都拿着家夥,瞧着氣勢洶洶的,小的也是一時急了才入内冒犯。”
嚴紹自是不聽他辯駁,隻轉頭對喬元恭敬道:“原不是什麼大事,下人不懂規矩沖撞仙師了,煩請仙師先入内休息罷。”
莫管他人事,活到九十九。喬元從善如流道:“既如此,我便先回房歇息了。”
躬身目送喬元遠去,嚴紹這才挺直脊背,點了點候在院中的仆役,“說罷,到底怎麼回事。”
嚴府門外。
佃農們手上拿着各式農具,正聚集在門外,群情激奮地想向嚴紹讨個說法。
“嚴紹,你快些出來,都是你害得我們今年無法耕種。”
“不僅如此,他還要收租,這就是在斷我們的活路。”
“諸位鄉親,不若我們速速破門進去将他擒下,沒的讓他嚴家害了我們整個村子的道理。”
“對,就這麼辦,咱們不能任由他禍害我們村。”
走到正門邊的嚴紹自然聽得了這些佃戶的言語,門被砸得框框響,細聽還有鑿子的聲音,木門在佃農們的敲擊下,不斷發出沉悶的“梆梆”聲。
嚴家這扇大門,祖祖輩輩也算傳了三代了,雖用的隻是老黃林裡頭砍出來的普通柏木,但也算見證了嚴家多年起落,若真毀在自己個兒手裡當真可惜。
嚴紹将院裡身強力壯的仆役都喚上,讓年輕些的沖在前頭,自己個兒則站在他們後頭些,他沖仆役們使了個眼色,仆役們擺好姿勢,一使勁兒,門便開了。
撲在門上一心想将大門砸爛的佃農們,一個不留神,好幾個接連栽倒在地面上。
人群一時間鬧得兵荒馬亂,四處都是痛呼聲。
嚴紹站在院内皮笑肉不笑道:“諸位今日登門,可有要事?來了這麼些人,還帶上這許多家夥事,莫不是想搶了我嚴家。”
嚴家湧泉村積威已久,嚴紹一開口,方才在他家門外逞兇鬥狠的佃農們,便驚懼于他的威勢不敢吭聲。
見人群較之前冷靜了些,被擠在後頭的湧泉村裡正這才上前道:“嚴員外,今日這些佃戶們并非有意鬧到你門前來,不過是想你能給個說法。”
“說法,什麼說法?”嚴紹面帶嘲諷,“是我每年給佃戶們每畝地少算半鬥麥子的說法,還是我嚴家二十年沒加租的說法?”
“怎的,就憑這點子小恩小惠,你便想一了百了萬事大吉了?”出聲的是方才在門外喊着要砸門的漢子,外頭這麼些佃戶,屬他衣衫最為破舊,身上的補丁也是打了又打。
嚴紹瞧着下頭這個成天低頭哈腰稱他一聲‘員外’的人,嗤笑道:“牛大,當年你在外欠了賭債沒錢安葬你老母的時候,這喪葬費還是我嚴紹替你出的。”
牛大梗着脖子道:“你别同我扯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我們今日是來問你這地蠶怎麼辦的?”
有人帶頭,佃農們仿佛又有了底氣,在下頭應和道:“是啊,嚴員外,你今日必得給我們個說法。”
“按我說,定是他去年不聽裡正勸導,偏叫我們種麥子給鬧的。”
“不錯不錯,他必是觸犯了神靈,才導緻這場災禍。”
“就是,還不如早早将雁姐兒交出去,好讓我們免受這一場禍患。”
下頭的話說的越來越不像樣,嚴紹臉色很是難看,他道:“地蠶之害,我已經請了仙師來除了,再過幾日便不再會有影響,各位今日還請回罷。”
牛大一聽這話,又起了勁,“你說的不會是前幾日在你家地裡晃蕩的那個野丫頭罷,這點子年紀也配稱作仙師,嚴員外,我瞧你是老糊塗了,有這功夫同姑娘耍樂,還不若早些将我們今年的地租免了才是。”
嚴紹聽完這話,胸口一上一下急劇起伏,他怎的也不曾想到,自己在這湧泉村行善多年,不過一點小小蟲害,便落得如此人嫌狗厭的地步。甚至于他這麼多年幫過的湧泉村民,此時此刻,竟也無一人敢站出來幫他說話。
嚴紹的呼吸愈發粗重,管家見勢不對,忙站在他身後幫他拍背順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了過來。偏偏禍不單行,有仆役從遠處跑來,擠過人群,帶着慌亂湊近嚴紹耳邊,不過幾句耳語,便見嚴紹眼白一番,身軀轟然倒下。
裡正也沒料到今日會鬧成這樣,他忙沖過去急道:“快,快去叫郎中來。”
場面一時間亂作一團。
——
此刻在屋裡小憩的喬元,絲毫不知院外發生的事情。她隻聽得屋外有些鬧哄哄的,沒過多久,就有人在敲她的門。
喬元起身打開門,便見管家站在她門前急得滿頭是汗,“仙師,大事不妙,這地裡的地蠶又出現了。”
喬元有些莫名,“這地蠶不是本就還沒除盡嗎?”
管家不知如何同喬元解釋,他隻道:“煩請仙師先去地裡頭看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