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初刻,狂奔了一日的馬蹄,終是停歇下來。
明明出門不過十幾日,再度看到這幾間熟悉的茅屋,喬元還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喬家門口的道兒小,馬車駛不進來。
江稷同車夫便幫着她将東西搬到門口,喬元笑着回禮謝過,叩響門扉。
“咚咚咚——”
本以為家裡沒點着燈,想來是都睡了。不料喬元剛一叩門,遠内便傳出了喬滿山的聲音,“誰?”。
喬元樂道:“爹,是我,我回來了。”
喬滿山喜不自勝,趕忙放下手裡的家夥事兒,沖屋裡頭道:“孩子她娘,快些出來,元姐兒回來了!”
屋内響起周素的應聲,緊接着門栓被打開,喬滿山那張黝黑的臉便出現在喬元面前。
喬元沖他一笑,“爹。”
喬滿山笑得嘴角快咧到耳後根,“哎,哎,元姐兒,快進來,快進來。”
屋内的周素披了件外衣趕了出來,喬家兩兄弟也一股腦兒地跟着跑了出來。
一見到喬元,周素眼眶中盈滿淚水,朝她張開雙臂,“娘的元姐兒,你可算是回來了。”
許久不見周素,喬元的鼻尖也酸了酸,母女倆抱在一塊兒,又哭又笑的。
貼着阿娘的懷抱,喬元的雙手攏在周素後背。
這段時日她不在家,她娘像是又瘦了一圈,脊背上的骨頭硌人得很。
不過,好在這回她在外頭掙到了不少錢回來,她一定能讓喬家的日子越過越好。
喬長平站在側邊看着妹妹,自己臉上也挂着笑容。
倒是喬永言,見姐姐隻抱阿娘不抱他,貼在喬元腳邊吵嚷着要她也抱抱他。
從周素的懷裡擡起頭,喬元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阿娘,先别忙哭了,還有外人在呢。”
“外人?”喬滿山疑惑道。
喬元不在家,喬家人舍不得點油燈,晚上全靠着月光做些熟能生巧的活兒。經喬元一提醒,衆人這才看到門外影于暗處的江稷。
作為一家之主,喬滿山正了正神色,旋即迎上前躬下身子,“不知大人在此,實是我喬家人失禮,還請大人見諒。”
夜色将江稷面上的神情隐去,他随口道:“無妨。”
知道江稷在場,喬家人方才歡欣地氣氛散了些,連最小的喬永言都知道這個時候不能随便說話,免得惹外頭的大人不快。
喬元踏出遠門,重新站到江稷面前,真心實意道:“這段時日多謝大人,如今我已平安到家,大人一路辛苦,不若早些回去歇息罷。”
江稷看向面前矮他一個頭的姑娘,明明二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半掌,可她偏偏站在月色下,而他則立于黑暗裡。
喬家人熱熱鬧鬧的場景在他眼前揮之不去,鬼使神差的,江稷反問道:“不請我進去坐坐?”
喬元有些發蒙,她家又小又破,可沒什麼能招待他的。
連帶着喬家人也有些愣住了,這樣的大人物也肯駕臨他們這樣的人家?
氣氛凝滞半晌,喬滿山瞧着面前還在發愣的女兒,接話道:“大人肯入寒舍,是我們的福氣。”
說罷,他轉身同喬長平道:“快去點燈,免得叫大人看不清路。”
周素也順着喬滿山的話說道:“大人護着元姐兒一路勞累,若大人不嫌棄,我這便去做些吃食來,也好讓大人在我家歇歇腳。”
江稷一說要進門,喬家幾口人忙得像地上旋轉的陀螺,陪客人的任務便交到了喬元身上。
在湧泉村,他們二人對外是一門下的師兄妹,且相見之時多半都是有事相商,喬元從未覺得同江稷相處起來有什麼壓力。
可今日回到石灣村,二人的身份回歸原點。家裡人都在個各處忙裡忙外,偏生沒一人敢進這堂屋,木桌上的油燈堪堪照亮二人方寸,喬元罕見地覺得有些無言。
見江稷盯着橫梁上的破口不說話,喬元斟酌一會兒道:“此次出行,巡檢使可能信我這身本領了?”
江稷轉而看向喬元,見她還介意上次之事,垂眸笑道:“姑娘真才實學,我自是佩服。河伯授法之事,我必不再提起。”
喬元輕舒一口氣,“多謝大人。”
見喬元明顯放松了些,江稷又道:“姑娘既有真本事,以後少不得還有麻煩姑娘的地方。若哪日我尋姑娘來幫忙,姑娘可莫要推辭。”
同江稷共事,雖說會有各種意外,但到手的銀錠可是實打實的。喬元一口應下,“巡檢使放心,若有我能出力的事兒,盡管吩咐便是。”
喬元一口一個巡檢使,仿佛将二人之間的距離重新拉遠,湧泉村發生的一切都好似泡影。
莫名的,江稷覺得有些煩躁。
周素進來時,便見自家女兒同大人一人坐一邊,也不說話,隻呆坐着。
她面上堆起笑,将承盤放平到桌上,“家裡沒什麼好東西能招待的,這碗素面還請大人嘗嘗鮮。”
清湯的素面抵在碗下,上頭排着菇子片和鮮嫩的菜心,湊近一聞,野蔥的香味便撲面而來。
喬元幫着将面同筷子遞給江稷,“巡檢使快趁熱嘗嘗,我阿娘做的素面可是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