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團小小的物件,被牛皮紙緊緊包裹着,但畢竟經曆數年,保護在外的紙張略被腐蝕,隐約露出裡面的樣子。
銀色的、因包裹嚴實、曆經多年依然能折射光芒的——
“紀、念、币?”鐘楚完全不敢相信,“我們找的那枚?”
“是……是!”程洛帆連連點頭,“我不用念‘公關’稿了!!”
“……”鐘楚白眼,“哎——你這是有多看不起我的稿子啊。”
“我高興嘛,”程洛帆抱住她,“胡說的!”
“别以為我不知道,下意識地反應才最發自肺腑。”鐘楚撇撇嘴,但任她抱着,打心眼裡替她高興。
下意識地反應。
程洛帆的動作緩了緩。
她不免想到了那個在陌生聲音出現時本能反應擋在她前面的青年,承諾笃定,幫她埋下了硬币。
“他還真……做到了。”程洛帆喃喃道。
也不曉得怎麼做到的。
“我為之前的無知道歉,小帆,我現在完全相信有這麼一個人存在了,”鐘楚小心翼翼接過銀币,“怎麼會有這麼神奇的事,明明昨天哪裡還什麼都沒有的——”
是啊,真的很神奇。
程洛帆捏緊自己手裡的牛皮紙,倏地發現裡面好像還藏着張紙,剛隻顧着注意銀币,忽略了它。
她拿出來攤開,泛黃脆弱的紙張上用鋼筆寫下的字迹,蒼勁有力。沒有落款,文字卻已經體現。
看清内容,程洛帆不由失笑:
「先欠著」
條件,先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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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
過去開始,被無聲無息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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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限最後一天是個工作日。
藏品共享,是在上世紀由圈子内各權各勢的收藏家自行發起的活動,為了紀念當年老一輩人的藝術智慧。顧名思義,是各家通過将拍賣所得,或是在任何地方淘來得到的文玩進行公開展覽,供公衆和有關方審視與學習交流,更能拓寬商業渠道,互利雙赢。
因為古物珍貴,會場周圍早早布滿了人,每場都不例外。車水馬龍的街道,内裡則是另一片嶄新的天地。
“趙先生。”
借用閑隙,程朗和沈翠英夫婦意有所圖,先來到展出的那副山水畫前。
“程先生,程太太,”趙振明打過招呼,便将注意力轉向他們身後,“程小姐還沒到嗎?”
能讓趙家當家的一直等,想來也知道究竟有多重視。
沈翠英嗤笑,她已經從程朗口中得知了程正松生前并未收藏到那枚紀念币的消息。程老爺子尚不可得,還能讓一個經驗不足的年輕人反了天去。
後患已除,無傷大雅,夠不成威脅,自然不值一提。
“說不準不來了,小盼那孩子一向大條,您别嗔怪,”沈翠英斂住嘲,招呼不遠處的青年,“洛豪,來這邊……趙先生,這是我兒子,剛從國外留學回來……這是你趙伯伯。”
“爸,媽,”程洛豪學話,“趙伯伯。”
沈翠英這招使得極妙。先是不動聲色貶低了前者,借機把自家孩子介紹出去,又用了一個稱呼拉進關系。
“跟你趙伯伯多學學,”程家夫婦婦唱夫随,程朗拍拍兒子肩膀,“以後兩家合作,用的上的地方多的是。”
在圈子裡摸爬滾打幾十年,趙振明哪聽不出這話裡的貓膩,他早聽聞程家分家,但沒成想會這麼過火,何況最重要的紀念币沒有進展,他沒功夫閑耗下去。
“既然東西沒找到,”趙振明保持着最後幾分客氣,“我就先失陪——”
“等等!”
一記女聲出現在門外,衆人紛紛望去。
程家那個聽說單獨分出去了的丫頭,頂着一額頭汗,大喘了幾口氣回氧,然後舉起自己手裡的東西:
“我拿到了。”
很不湊巧。
程洛帆一出門就趕上了上班早高峰,會場場地又在最繁華的市中心,快到會場外圍時出租車徹底走不動,排排夾在了車流當中,進退不得。
“師傅,能不能快點啊?”程洛帆反複看着時間,“我趕時間。”
這速度,還不如她蹬祠堂角落那個落灰了的自行車。
……
“已經夠快了,”師傅操着口南普,“你當我這車是擎天柱,能變成汽車人拔腿就跑?”
“……”
程洛帆被噎的說不出話,可轉念又一想。
車沒有腿,但是她有啊。
“楚楚,我先走,車開了你再去會場。”
“好,注意安全!”
程洛帆抓上最重要的東西,直接下了車,踩着租來的高跟,黑色禮服裙擺飛舞,一路狂奔到了會場。
好在,時間來得及。
她趕上了。
程洛帆走了過去。平複過後的呼吸仿佛無事發生的平穩,她笑起來,幹練遞過來之前重新包裝的物件:“請。”
鐘楚恰好姗姗來遲,看到這一幕,趕緊了打開相機。
影像之下,現實之中。
沒人覺察具體是某個時間,連程家夫婦都無法相信。
那個從小不被任何人看重的孩子,卻長成了最像程家家主的模樣。
不愧是,程正松的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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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仗”可謂打得漂亮。
鐘楚簡單拍下了幾張本次活動的現場照留作下次新聞的素材,然後走到自助區取了點吃的,邊吃邊等。
人火了之後身邊全是好人,生意場上也不例外,無論是想搭話合作的還是尋問淘寶方法的,這會兒都有了話聊。
程洛帆應付完生意上的客套将近過去了兩個小時,感覺筋疲力盡,趕忙退下到鐘楚旁邊喝功能飲料續命:“呼,好累。”
“可是小帆,你剛超飒的!”鐘楚忍不住給她看自己素材的底片,“不信你看。”
“算了,先不看了,”程洛帆搓了搓自己剛回暖一點的手,小聲說,“我都要緊張死了。”
但再怎麼緊張,也絕不能在外人面前丢了外公的臉。
程洛帆摩挲着玉,說話聲音小下,就會顯示到其他聲音。
類似于震動的嗡鳴。
“什麼聲音?”程洛帆指了指鐘楚身上的斜挎包,“是你的手機嗎?”
“沒有啊,我的在這兒,”鐘楚的手機就放在桌面上,她伸手往自己背包裡掏,又掏出一個,“哦,是你的,剛你下車下得急,落車上了,我順手裝包裡的。”
途中電話斷過,但斷了會再有同一個号碼打進來,來電人顯示「林啟」。
似乎是什麼着急的事。
“謝謝……喂,林叔,怎麼了?”程洛帆順勢接過,準備再喝一口飲料,“……什麼?”
卻又沒了喝的心思。
電話那邊的男聲抖着聲音:
“上次交易的瓷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