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跟你們說的話你們可都得記住了，這韓府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這裡吃的用的，哪一樣都不是你們這些人能碰的。

今夜來韓府的，随便一個那都是朝堂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你們來到這，就要守府裡的規矩，把你們那些小家子氣的做派都收一收！

若是叫老身知道你們之中有人存了不該有的心思，哼！老身定叫你們有來無回。

聽明白了嗎？”管事嬷嬷盛氣淩人地教訓一通。

衆舞姬神色各異，此刻卻皆乖巧地應聲：“是！”

管事嬷嬷掃了衆人一眼，“老實在這待着，時辰到了，自有人會帶你們入内！”

說完便扭着腰身離去。

管事嬷嬷一走，舞姬紛紛散開，三三兩兩讨論起方才入韓府的所見所聞。

彼時天已黑透，院子裡聚滿人極為悶熱，程墨尋了一處人少的假山石走去，卻見一個比她年長些的女子快她一步坐了過去。

程墨掃了周圍一眼，來到女子身旁坐下。

“這位姐姐，從前可是來過韓府？”

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并不理睬扭回了頭。

程墨擡手借着腕上五彩綢帶遮掩，将一塊銀子塞了過去。

女子神色頓時變了變，她不動神色地收下銀子，側首間臉上已挂上了熱情的笑意:“妹妹你這可是問對人了，這韓府每年都會舉辦好幾場宴席，我來過好幾回了。不知妹妹想要問什麼？”

程墨莞爾:“倒也沒想問什麼，隻是初來乍到，對韓府不甚了解，怕一會入内犯了主家忌諱。

不如姐姐給我講講？”

女子心中一樂，隻覺這筆銀子好拿，頓時口若懸河講起來。

“韓家老爺官至戶部侍郎，頂頂有油水的職位，你看這府裡到處都是銀錢的味道。

韓老爺妻妾成群，可膝下子嗣卻少的可憐，隻有一子一女，我聽說是旁的妾室生的，記在嫡母名下……

他兒子已經成年，如今不在京城，女兒倒是長伴膝下……

韓家老太太，當年也是上北城出了名的大美人，可惜夫君死的早，一輩子落在這宅院裡……”

女子東說一句，西說一句，想到什麼說什麼。

一旁的程墨也不多言，隻扮演着極好的傾聽者，待女子說得差不多了，她才道:“如此看來，韓老爺頗有本事，一個人支撐着諾大門楣，外頭那麼多達官顯貴，全是沖着他的面子來的。”

“這還得看郭家的面子，聽說他們韓家與郭尚書本是兒女親家，可偏不巧，郭家二少出了事，如今韓家打算讓女兒嫁給郭尚書。”

聞言，程墨瞠目結舌:“兒子死了嫁給老子？”

“可不是，郭尚書發妻早喪，這些年房裡也一直沒人，如今要納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做繼室，指不定還能一展雄風，三年抱倆。”女子笑得肆意，語氣裡滿是幸災樂禍。

程墨微微沉了臉，隻覺程鋒有句話說的對，這些達官貴人府上，多的是烏煙瘴氣的事。

……

很快，宴席上酒過三巡，終于有人來喊她們入内。

程墨随姑娘們一同戴上輕薄的面紗，她混在隊伍的最後面。二十幾個身姿纖細的姑娘如魚而入，立即引得在場歡呼雀躍。

琴笛聲聲入耳，姑娘們井然有序地舞動起來。

程墨不擅舞蹈，但好在這舞動作簡單，她跟着前頭姑娘動作，倒也勉強跟得上隊伍。

她一面跟着舞蹈，一面快速打量周遭的環境，思考着一會該如何脫身離去。

餘光中，她瞥見了崔九，他一直在對她使眼色，在确定她看到自己之後，崔九才咧嘴對她笑了笑。

見了他這毫不避諱的笑容，程墨不動神色地收回目光，她忽然深深憂慮，當真要聽他安排去偷書信？

此行，兇險啊！

舞姬們身着輕紗攏月曲裾，長袖善舞，舞姿曼妙，舞動間長臂伸展，露出一雙雙潔白無瑕的臂膀，引得一衆看客心潮澎湃，勸酒聲此起彼伏。

這時，舞姬移動位置，程墨從後排舞到了前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上首頭發花白的老太太。

那便是韓家八十歲的老夫人，許是年紀大了，韓老夫人神情困頓，幾欲昏睡，是一旁丫鬟硬生生扶着才沒倒下來。

這韓老爺果然是‘大孝子’，連年邁的老母親也淪為維系朝堂利息的工具，程墨對此嗤之以鼻。

正鄙夷間，程墨忽覺左側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借着轉身的動作朝那處望去，頓時身子一僵。

左側上首，一襲绛紫色常服的首輔大人坐在那處，他神色慵懶，手裡舉着酒杯，似漫不經心地望着她。

這一眼讓程墨腳步差點邁錯，她連忙定了定心神，手上動作繼續，腳下輕點跟着轉起圈來。

眼下她混在二十幾個身形相當、服飾統一的舞姬之中，還戴着面紗，該是沒有那麼容易被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