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行川散朝回到王府,得知妻子去找妹妹,實沒忍住來到宓園。他走進時要侍女不得通傳,放輕腳步走到影花軒外。
隔着海桐,溫行川看到以扇覆面遮掩笑意的妻子,靥輔承權,柔情綽态。她今日頭上戴着海棠辟邪冠,金絲須随着她的笑聲輕輕顫抖,讓她本就明眸皓齒的動人容顔更添幾分靈動。
他看冷元初捧着妹妹的手,似是在問妹妹做那麼些手藝手不痛嗎?如此相談甚歡的樣子,讓他心中湧出暖意。忽又想到,她昨夜見到他時,多麼的疏離冷淡……
溫行川心中不是滋味,思索掙紮片刻,還是大步邁進影花軒。确是如他預料那般,冷元初見到他一瞬,笑容便消失了,又是那般恭順但莫要靠近的氣場。
“哥哥,以後要嫂子常來找我玩,我與嫂子實在是,相見恨晚!”
溫行川點了點頭,目光完全沒有離開冷元初,盯得冷元初不自在,簡單客套幾句便與甯縣主道了别。
這次,溫行川傳了大一些的轎子,足夠他們二人抵肩而坐。
冷元初看着轎子,猜不透他的心思,想來這裡離仰止園不遠,不必要麻煩下人擡雙人轎,恭敬與他行禮,拒絕了他。
“這裡離仰止園不遠,臣妾自行走回便是。”說罷,沒聽到什麼反對的聲音,再度屈膝行禮後轉身走回。
仰止園到宓園中間有一小片竹林,冷元初在紹興時最喜歡聽竹葉沙沙的聲音,這小段路讓她憶起和堂哥在竹海裡奔跑的童年。
曾經的她,是那般逍遙自在啊!
溫行川完全想不到,冷元初會接二連三拒絕他,難道是沒入洞房,她在與他拿喬?
望着她那玲珑的身影,忽然感覺她的身子骨看起來不算多硬朗,應要她多補補身子才是。
腳步不自覺跟随冷元初走回到仰止園,不知哪來的好奇心作祟,他沒發覺,入了仰止園後,他還在跟着她在園内漫步。
冷元初當然發覺出來,她在假山爬上爬下,他便在假山旁靠着樹,她停下來喂錦鯉,他便坐在涼亭裡看着她。雖不打擾,但被凝視的感覺,讓冷元初不舒服,恨恨把一把魚食都丢了塘裡。
她是先動了情,可她自幼從未受過氣。如今嫁了人,先是被冷落獨守空房下她的面子,再是什麼心上人,冷元初要會套話的香蘭打聽過,确有其事。
在長幹寺遇見他那驚豔的一瞥,被他這三日的磋磨,已散去大半。聽小厮說親王妃傳他去叙話,終于在他離開後,深深吐口氣。
真是壓抑!
敬霭堂裡,林婉淑看着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少見地發了火:
“那日,你未和初兒入洞房?”
溫行川一怔,随即承認,“是的母妃,那日送别父王,兒臣實在沒心思。”
“你可知這代表什麼!”林婉淑本攥拳坐着,聽到兒子的詭辯,騰地站了起來。語氣越來越重:
“當初你便是百般抗婚,你父王已經與你講清利弊,冷家要你父王日後的權,你父王謀的是眼下的利!你可倒好,不講要你立刻對她多麼愛護,洞房結發合卺這般易事都做不來嗎!
冷公夫婦年逾四旬才有的初兒,一看她便是受寵長大的模樣,我看她第一面都覺福氣盈懷,法喜充滿!川兒,若是普通人家或是相貌平平的女流,不講你父王,我都會攔着不讓你娶她窩火。
可對初兒,你有什麼可挑剔的?明明是一純真的小女子,非要把她逼成怨婦才好嗎!”
溫行川隻覺這些話題煩悶,起身要與母妃行禮告退。
“母妃的話孩兒記住了,會與她講清,補洞房。”
“你站住。”
林婉淑看着身高八尺有餘的兒子,走上前塞到他手上一素白方巾。
“哪怕你不喜她,也要與她同床安眠,不要讓她心生怨怼。你父王可以說自幼不得皇帝多幾分關懷,如今更是遲遲不願新立他為太子。後宮這些年新進了不少年輕的女子。你早已成年,有些話可以與你直說,你父王必須盡快得到儲君之位,否則一切都是鏡花水月。”
林婉淑仰頭看着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歎息續言:
“留你在首府,亦是要你在皇帝面前多為你,和你的父王博得好面子。與冷家的結姻是皇帝龍顔歡喜時定下來。若初兒歸家訴苦,冷公到皇帝面前參你一本,那你可算徹底失了為兒為臣的本分!”
“兒知曉,多謝母妃指點。”溫行川行禮後大步退下,回到仰止園時,正看到侍女端着一盤盤不像動過的菜退至小膳房,有些疑惑。
侍女彎腰說道:“郡王妃隻用了一小碗米飯,還說以後不必準備這麼多菜,兩三樣便夠。”
溫行川皺了皺眉,看向中堂,終是擡起腳走進,看到仍坐在朱檀圓案前,由着侍女端茶漱口的妻子,走上前坐在她身旁的方凳,幾近抵膝而坐。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重。冷元初在紹興府本就少見這般高大的男人,現在坐得這般近,又是如此清冷矜貴,面無笑意,滿是壓迫感。
她微微側開身,離他遠些。
“你晚膳用得不多。”溫行川目光灼灼望着眼前的美人,難怪看着瘦弱,竟是胃口不好,看來要請太醫為她調理脾胃。
“多謝殿下關懷,臣妾已吃飽,往後不必多做這麼多菜,會浪費。”
殿下?她為何不喚他夫君了?溫行川口中沒來由泛起苦澀,一時無言。
“殿下晚間來此,是有什麼事情與臣妾交代嗎?”冷元初想着他不可能為了吃飯這件事特意來這邊,或許是來拿些書本衣物再走?
“今夜孤在這邊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