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寒。
内殿中留了幾盞燭火,容璇倚在榻上,手邊倒扣着一本閑書。
守夜的向萍來查看炭火,笑着道:“姑娘還不睡麼?”
容璇懶洋洋的:“白日裡睡得久,眼下倒沒了困意。”
這般清閑的福氣,若是勻一些給戶部多好。
“那姑娘可要用些宵夜?”向萍笑意盈盈,“今夜膳房新備了藕粉羹,水晶燴,還有些肉脯點心。”
“有小馄饨嗎?”
“有,雞絲馄饨,晚膳時才新鮮現包的。”
見容璇點頭,向萍一禮:“奴婢這便去傳話。”
容璇披了外裳,手邊的書已經許久未翻頁。
大抵是人一到深夜便會胡思亂想,在宮中住了三五日,回過神來總該想想自己的出路才是。
容璇笑笑,果然還是嬷嬷說得對啊,多學一些總能用上。
炭爐中添了一次炭火,祁涵踏入殿中時,就見女郎坐于軟榻旁出神。
她一襲月白色百褶如意錦裙曳于地,墨發松松挽起,簪了一枚玉蘭花钗。
帝王在原處停了片刻,容璇如有所感般望來。
不過幾日未見,身份已天差地别。
似乎雙方都需要留些時間習慣這種轉變。
容璇起身,裙擺上刺繡的大片玉蘭花層層盛放。其中絲線内絞入了兩股銀絲,行走間隐有流光閃動,在燭火下煞是好看。
她福了福:“陛下萬安。”
……
殿中燭火點得更為亮堂。
兩碗熱氣騰騰的雞絲馄饨送上,配了幾碟容璇喜歡的肉脯點心。
雞湯鮮美,不知禦廚是如何煲的,一絲油膩氣息也無。
小小一隻馄饨入口,屋中的沉悶氣氛慢慢散去些。
霧氣蒸騰,應是嘗到了喜愛的吃食,女郎眸中都亮了幾分。
帝王唇畔不自覺含了抹淺笑,仿佛也是這樣一個月夜,在江南小巷中,馄饨車的木棒聲悠長回響。
暗衛來禀,容大人房中燭火先前已熄下,不知為何又行色匆匆漏夜出門。畢竟是首輔門下人,東宮暗衛自然格外留心監看。
江南差事幾已辦結,或許她總要尋時機向首輔傳信。
太子殿下這般想着,轉頭順着方向尋去時,卻最後在一輛木馄饨車前找到了滿眼期待的容璇。
“你在此處作甚?”他開口。
容璇一指在馄饨車後忙碌的老夫妻,回答都有些敷衍。顯而易見,她在等自己的那碗小馄饨。
太子殿下不解:“府中不是備下了吃食?”
容璇粲然一笑:“是,但我就是想吃碗小馄饨罷了。”
睡前聽見馄饨車敲擊的“邦邦”聲,忽然就想吃,于是披衣起身,就是這般簡單。
“殿……公子來得倒巧,我循聲音追馄饨車追了許久。”
今夜攤上生意很好,攤主夫婦忙個不停,煮馄饨的小鍋咕嘟咕嘟一直冒着熱氣,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聽周圍人與他們閑聊,他們已在這附近賣了三十年馄饨,那車上敲擊的木梆子從祖父輩便傳下來,總有百年的歲數。
滿滿兩屜新鮮的馄饨已空了大半,等到賣完也就收攤回家了。
月光照在青石小巷,好不容易将将輪到容璇,她望了望他:“來都來了,公子不如一起嘗嘗?”
他不知自己答了什麼,便聽她笑着對攤主道:“老闆,兩碗小馄饨。”
月色溶溶,那夜馄饨的滋味或許已經忘卻。
隻是女郎的笑意直達心底,從未随江南的晚風散去。
……
容璇今日的午憩,未時便被向菱喚醒。
隻因帝王昨夜留了話,明日申時要她往禦書房暖閣。
容璇坐到梳妝台前,以色侍人,總要有此自覺。
“姑娘喜歡什麼發式?”向萍執了象牙梳,笑問道。
容璇望鏡中的自己:“随雲髻罷,尋常些即可。”
“是。”
向萍梳發很有巧思,簡單的随雲髻經她之手,格外靈動雅緻。
換了一身藕荷色繡芙蓉花的緞裙,容璇初次踏出了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