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叮叮叮”的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祝敏的回憶。
手機鈴聲在安靜的衛生間裡分外突兀,作為醫生,祝敏的手機是要時刻保持24小時不靜音的。
原來穆傳紅沒有收到祝敏的轉賬,直接電話撥了過來,尖銳的聲音格外明顯:“錢呢,現在轉給我,我看上一身香雲紗套裝。”
祝敏捂着手機,走到衛生間的最末端單間,小聲說:“我十分鐘之後轉過去。”
其實她現在就可以立刻轉,但拖延十分鐘,是她自己認為和母親對抗所做的微小努力。
挂掉電話,她從衛生間離開,在衛生間門口看到一位金發的女生。
祝敏看着那一頭淺金色的秀發,愣了幾秒。
她想到了方才江聿過副駕駛位上的女生。
直覺告訴祝敏,這就是她。
顯然那個女生也注意到了祝敏,兩人一出一進,不經意的彼此擦肩對視那一瞬間,祝敏察覺到,金發女孩的眼裡,寫着對她的好奇。
祝敏更加相信,她就是江聿過車裡的女孩。
即使如此,她也不再理會,江聿過不論和誰、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都和她沒有任何關系了。
她忽略掉心底難以言說的酸澀,半垂着眸,向外走去。
衛生間外要穿過一條安靜的長廊,說來奇怪,今天是個好日子,舉辦婚禮的不止班長和他老婆這一對新人,可這條長廊卻寂靜的出奇,隻有祝敏一人。
她半垂着眸加快步伐,想要快點去宴會廳,直到她的視線裡出現一雙筆直的雙腿,堵住了長廊的出口。
她下意識的擡頭,猝不及防的撞入江聿過的視線。
他一隻手不經意的插在西裝褲兜裡,另一手的指尖捏着一串花,在漫不經心的把玩,祝敏毫不陌生,那是一串盛開正盛的栾樹花果實。
粉紅色猶如燈籠似的幾簇抱在一起,飽滿圓潤,蔥茏嫩綠的葉子,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下,像一件拍賣會出現的藝術品。
祝敏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下意識的想避開他。
十幾分鐘前江聿過才讓她啞口無言,八年未見,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他們都在時間的長河裡一點點改變。
祝敏和他對視後,立刻又垂下眸,裝作沒看見,想從他身邊繞過去。
長廊的采光不佳,光線并不耀眼,略顯昏暗的長廊下,男人捏着栾樹花的那隻青筋遒勁的手,故意半擋住她的去路。
輕佻又傲慢。
祝敏不得已後退一小步,她的眼裡寫着明晃晃直白的不解,而江聿過就站在她的面前,深邃的眼眸如一片幾近漆黑的無盡大海,祝敏隐約在眼眸裡看到了她自己的倒影。
她的心髒驟然加速,一顆心仿佛要跳到嗓子眼裡。
祝敏又想到了高中的那個早上,她隔着一條馬路,看到江聿過父親的車拉着他的母親離開,江聿過一個人單間背着書包,獨自走在去學校的路上。
祝敏朝着他的方向,向他跑了過去。
而她的手裡,還握着那串随風而落,遮住她視線的栾樹花。
那是她一鼓作氣的勇敢。
她站在比她高出一頭都不止的男孩的身邊,心髒跳動的厲害,但還沒等心髒恢複平靜便開口問他:“同學,你是幾年級幾班的?”
當祝敏和江聿過在一起後,江聿過看到栾樹花就會故意調侃祝敏,說她第一次主動搭讪都要給他獻花。
而祝敏也不甘示弱,她随手撿起一串栾樹花,挑起江聿過的下巴,“喜歡嗎?”
江聿過将她手裡的栾樹花照單全收,挑了挑眉,手裡輕輕撚了撚粉色飽滿的栾樹花果實,又捏了捏祝敏的臉頰:“你這是在做什麼?”
祝敏笑的燦爛,比他手裡的栾樹花還要燦爛:“當然是……勾引你啊。”
曾經青澀真摯的感情猶如一把尖銳的雙頭冰刀,狠狠刺向兩人,又被他們的體溫融化消失,唯有傷口留下痕迹。
曾經他們之間說過的話,在十幾分鐘前以一種陌生的口吻,成為了他口中刺向她的冰刃。
他們之間的重逢和祝敏設想過的許多中都不同。
祝敏在腦海中模拟過許多次的那一句“好久不見”,他們誰也沒有說出口。
祝敏斂了斂神,平靜開口:“請讓一下。”
面前的男人紋絲不動,朝着祝敏似笑非笑。
蓦地,他緩緩開口,“跟我走。”
他的嗓音語聲低緩,含着精細摩挲後的粗粝感,在寂靜的酒店長廊裡猶有回音缭繞。
祝敏倏然一愣,從後頸到後背瞬時僵住,血液倒流,指尖發麻,鬼使神差的要跟着他走。
直到她的背後傳來一句嬌俏的抱怨:“知道啦,就等這麼一會兒都等不及嘛……”
江聿過眉頭微蹙,略顯不耐煩道:“快點。”
祝敏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他不是在對她講話,她險些自作多情。
一想到自己剛才居然差點兒跟着他走,祝敏的臉頰泛起一陣绯紅,直到身邊帶起一陣風,一頭金發的女孩兒小跑着從她身邊經過,挽着江聿過的手臂,嬌聲說:“我這不是來了。”
兩人的背影在祝敏的視線裡愈發渺小,直至消失不見,她泛着淺紅色的臉頰在無人在意的長廊陰影中變成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