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在喉嚨口的小半口可樂随着掩面的扇子被移開,盡數噴湧而出,像是乍現的噴泉。
江淩予毫不客氣地瞪了眼正拿袖子擦拭嘴角殘留可樂污漬的穆複川,拳頭都攥緊了。
這人要是膽敢毀了裴路欣的妝,江淩予一定把他腦袋割下來放班裡當擺件。
“怎麼樣?”江淩予注意力收回,右手輕輕撫上裴路欣的後腰,唇角漾着笑意。
林轍輕微蹙了下眉,眯眼再次打量了下眼前的江淩予。
所以她在裡面待了這麼久,就隻是,換了身衣服嗎。
開學那天他是見過江淩予妝後樣子的。
現在的她面容上沒有任何化妝痕迹,渾然天成的清純,眉眼澄澈,唇上一抹淡淡的晶瑩,逆着光影,在斑駁樹影間搖晃。
林轍斂回神,喉頭曲線滾動。
穆複川則跟靈魂出遊了一樣,雙眼無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見兩人都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江淩予面上有些挂不住,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擱這自言自語呢。
江淩予有些煩躁地沖他們打了個響指,“問你們呢,我化的怎麼樣?”
林轍這才注意到江淩予旁邊站着的裴路欣。
“挺不錯的。”
江淩予滿意地擡了擡下颌,揚眉問穆複川:“你呢?”
穆複川感覺嗓子好像卡了石子粒,說話變得磕磕絆絆,“…漂亮,特别好…好看。”
裴路欣被穆複川這幅呆傻的樣子逗笑了,青白翠綠的薄紗裙随着輕顫的肩骨在空中起舞,像是湖泊中一棵飄忽不定的浮荷,濃厚色彩勾勒的眉眼和唇上鮮豔的粉紅讓她看上去更顯靈氣和活潑。
嬌而不媚。
穆複川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沒有認真上過語文課,匮乏的詞庫讓他很難找出比“漂亮”“好看”更高級的詞彙來表達對眼前人的贊美,也很難找出一個成語抑或是一句詩來抒發自己當下的感受。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裴路欣,或者說,他沒意識到裴路欣也可以是這個樣子的。
從小親密無間的兩人很難開始正視對方身上一點一滴細微的變化。
在他眼裡,裴路欣好像一直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欺負他時哈哈大笑,被他欺負後哭着喊她哥揍他,從小到大都紮着丸子頭,書包永遠是粉紅色,一起走路時一定要走他前面,因為那會讓她覺得高他一頭。
穆複川定了定神,額前傾瀉而下如油畫般醇厚的光輝。
少年的雙眸浸透在陽光裡,柔和又溫暖。
背靠着桑榆暮景,眼前是妝容精緻身材窈窕,與兒時截然不同的少女,穆複川的胸腔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水汽和躁意,身體某處有什麼在破碎後被埋葬,繼而又像風吹野草,重現鮮活。
*
距離晚會開始還剩不到一小時,四人去校内的超市買了幾個面包和飲料,一夥人就這麼坐在操場的草坪上,一邊啃着面包一邊觀望着正對面舞台的布置進程。
舞台上兩個高一新生正吹着氣球,旁邊站着的男老師則是接過一個個吹好的氣球,貼上雙面膠,再依次粘到舞台兩旁,幾人合作的有條不紊,不一會兒功夫,三人收完尾,一同離了場。
露天舞台的布置很樸素,唯一稱得上裝飾的大概隻有紅色幕布旁兩排花朵樣式的氣球,和舞台上方挂着的幾個小型的LED彩燈。
江淩予眯眼默數着彩燈的數目,不覺中視線從最右側挪到了最左側半敞開的幕布,不知是風的緣故還是被誰扯了一下,一小塊裸露在外褪了色的痕迹藏匿在了皺縮的幕布裡。
江淩予的目光随着晃蕩的幕布下移,瞳仁裡倏忽闖進一襲蜜桃色薄紗長裙。
身着長裙的女生臉上畫着極淡的妝,淡到江淩予分不清她腮上的绯紅究竟是粉飾的還是她本身的膚色。
江淩予的視線始終追随着台上的人,等到女生的正臉終于得見天日,江淩予眉宇微微蹙起。
初來乍到,她認識或者見過的人并不多,這女生卻讓她覺得熟悉。
江淩予傾斜着身子湊近以便可以看得更清楚,剛抻直了脖子,随着裴路欣的一聲驚呼,江淩予猝不及防地被草坪上拽了起來。
來不及反應,江淩予被裴路欣挽着小跑上了台。
“學姐!”裴路欣甜甜地喊道,劇烈運動讓她的嗓音有些漂浮不穩。
背對而站的女生因這突然的一聲身子抖了一下,兩臂上靜垂着的水袖随之漾起漣漪。
兩人之間不過毫厘,江淩予和轉身探尋的女生雙目相撞,清晰可見的面孔讓她終于記起來了。
是幫忙拍照的那個女生。
女生看到裴路欣時也很驚喜,眉眼彎彎地喊了一聲路欣,側身又和她旁邊的江淩予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學姐,你也要上台表演嗎?”裴路欣問。
“對,”女生似乎不太樂意,上揚的唇角夾雜着一絲勉強意味,“學校安排的,昨天我剛去市裡參加了個友誼賽,本來今天晚上想請假回家休息的,結果被抓來了。”
“每次遇到活動,學校都喜歡找高年級的先熱熱場。”女生說着努了努嘴,看上去有些俏皮。
裴路欣拍掌叫好,說那可以多見識見識學姐曼妙的舞姿了。
女生聳了聳肩,垂眸笑得很無奈。
“這位是你的朋友吧,不介紹介紹嗎?”女生中斷了和裴路欣的熱聊,笑吟吟地将目光落在江淩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