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君剛走到王老好家的路口，隔着有十來米遠就能聽見女人的哀嚎。

“哎呦，這日子沒法過了——”尖利的女聲拖着長音，哀怨的聲音别扭又刺耳，甚至可以用凄厲來形容。

蔣君聽了下意識打個寒顫。

她揉揉耳朵，确認就是這家了。

但她還沒邁步，便被随行的女人拉住胳膊，“那個……蔣家妹子，我就不過去了，要是被黃婆子看到，準又是一番鬧。”

女人謹慎的看着周圍，唯恐被王家人看見是自己拉蔣君過來的，黃春芝準要找她麻煩。

“你小心點啊，實在不行就趕緊撤。”女人壓低聲音，和特務接頭般謹慎，說完不得蔣君回答，一溜煙的跑沒了身影。

蔣君：……

看來黃春芝的威力不容小觑啊，不過她就喜歡充滿挑戰性的任務。

蔣君帶着鬥志推開王老好家院門，第一眼便看到傳說中的黃春芝坐在地上，她看起來五六十歲的年齡，頭發淩亂，蓬頭垢面，哀嚎着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把别人的兒子跟我親生的孩子一樣養大，還給他娶妻生子，就娶回來這麼個東西。”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黃春芝嘴上喊得厲害，屁股卻向黏在地上似的一動不動，兩條腿上下亂蹬，地上差點被她犁出兩道溝。

她嘴上口口聲聲喊着“被欺負了”、“活不了了”，但是滿院子除了她，沒一個人敢出聲。

簡直是家裡的霸主。

就算這樣黃春芝還不滿意，她瞪着一雙三角眼，面目猙獰的看着蹲在牆角的中年男子，“老大，你就這麼看着我被你媳婦欺負，我算是白養你一場了。”

“你個沒良心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早知道你缺心少肺不孝順，當時我就應該把你扔進尿桶裡溺死！”黃春芝眼睛都不眨的誇大自己的功勞，要不是村裡的知情人不少，還真讓她糊弄過去了。

但是她卻把自己沒幹過的事說得理直氣壯，一點也不心虛，她看着男人抱頭蹲在牆角沉默不語，直接命令道，“王大林，你今天要是不教訓一下你媳婦，我就不認你這兒子。”

王老好的大兒子叫王大林，性格和他父親如出一轍，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

任憑黃春芝如何大吵大鬧，他都低着頭蹲在角落，眼神低下死死盯着鞋尖，如往常一樣，等待她這股怒氣過去。

卻不想這次出現了意外。

王大林聽見黃春芝的聲音，滿臉痛苦的擡起頭，哀求道，“媽……”

他剛起話頭，便被黃春芝無情的打斷，“别叫我媽，你今天要是不教訓這個小蹄子，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黃春芝根本不把王大林的痛苦放在心上，她沒有絲毫停頓，又給他試壓。

王大林本就彎曲的身子更加佝偻，他恨不得地上有個坑，能讓他鑽進去，好逃避黃春芝的逼問。

一邊是為自己生兒育女的妻子，另一邊是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繼母，他揪着頭發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他目光中帶着愧疚和不安，投向西屋門口站的女人。

蔣君這才發現，她剛剛的視線都被黃春芝的唱念做打吸引了，院子裡除了黃春芝母子，還有其他人。

這個女人給蔣君的第一印象就是瘦，雖說現在的年歲缺衣少穿，很少像她身材這麼圓潤的，但是像女人這般瘦到皮包骨的也少有。

她身材矮小、四肢幹瘦，好像除了骨頭隻有皮，體重還沒有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重。

另一個特點就是黑，常年被陽光曬得皮膚黝黑，乍一眼看去，讓人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有非洲血統。

蔣君和女人有過兩面之緣，知道她就是王大林的媳婦，雷四妮。

雷四妮盯着一步步走來的丈夫，表情麻木，像是已經經曆過千百次相同的場景，依然維持着張開手臂的動作，護着身下五個女兒。

引弟，盼弟，招娣，來娣，家娣姐妹五個緊緊抱着媽媽，防備地看着越來越近的王大林。

“爸爸，你别打媽媽。”王招娣聲音裡帶着哭腔，眼神中都是祈求。

最小的王家娣今年才兩歲，話還說不明白，卻敏感的感受到危險氣息，吓得大哭。

王大林的臉上浮現一絲痛苦，他當着五個女兒的面，實在是下不了手。

“大林，你不下手還在等什麼？”

黃春芝卻不給他猶豫的機會，眼睛緊緊瞪着他，催促他趕緊下手。

在她不斷施加的壓力下，王大林的逃避般的閉上了眼睛，右手竟然真的緩緩擡起來了。

“住手！”蔣君一直沒說話，默默觀察王老好一家子的情況，她沒想到王大林這個做丈夫的真的會動手，再也等不下去了，趕緊出聲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