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偉誠立刻吓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消。
“誰?”
他把身子往牆邊藏了藏,壯着膽子喊了一聲。
來人在門外回答,“是我,蔣君。”
聽到蔣君的聲音,蒯偉誠才松了口氣。
他趿拉着皮鞋,帶着怒氣的打開門,“蔣主任,你這三更半夜不睡覺,專門跑來吓我的。”
蔣君看着頭發豎着,臉上驚恐未消的蒯偉誠,也是一臉奇怪。
“我們不是白天說好了,等晚上窯廠開工,帶你過去看看嗎?”
“現在才七點多,哪裡三更半夜了。我剛剛叫你好幾遍你也不回答,還想着你再不起我就走了。”
“才七點嗎?”蒯偉誠看看高挂半空的月亮,才想起看看手表,果然見短針才将将過七。
他懊惱的用手拍了下額頭,不好意思的道歉,“蔣主任,真是不好意思。我剛剛睡糊塗了,态度不好,你多見諒。”
蔣君聞言大度的擺擺手,“沒事,蒯幹部第一天來有不适應的地方很正常,我作為村裡的婦女主任,多照顧一些也是應該的。蒯幹部可别講這些客套話。”
她可不會承認,來的路上看着院内一片漆黑,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想吓他一吓。
她的一席話聽在今天飽受折磨的蒯偉誠心裡,是又感動,又心酸。
“蔣主任稍等一下,我換身衣服就來。”蒯偉誠看着手上還是下午去田裡穿的白襯衫,下意識想換一身幹淨的衣服。
他剛轉過身,想到村裡的環境和他以往經曆的都不一樣,停下了腳步,有些自暴自棄的道,“算了,就這樣去吧。”
反正窯廠灰塵大,去了也是一身土,也不用講究什麼了。
蔣君挑挑眉,沒想到蒯偉誠适應能力還挺強,第一天就能入鄉随俗了。
兩人趁着月色來到窯廠。
還沒走近,就看到窯廠燈火通明,工人們幹得熱火朝天,和白天的荒涼寂靜形成鮮明對比。
“蔣主任來了,我們這正要燒窯呢。”
“蔣主任,我們上一爐燒了個新樣式的盤子,你還沒看過吧,一會你來看看。”
“蔣主任……”
“……”
蔣君在工人們當中的威信很高,他們一看見蔣君走過來,都熱情的打招呼。
客套一番,才看到她身後的蒯偉誠,工人們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客套的招呼着,“蒯幹部也來了。”
态度和之前天差地别,蒯偉誠聽了心理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強忍着不愉應了一聲。
他打量着周圍的壞境,比他想象的還要簡陋。
院子中央豎着一個體積龐大的窯爐,做工粗糙,一看年份就不短了。
十幾個工人光着膀子,在院子裡攪拌着高嶺土,練泥、拉胚、燒窯。他們制作出來的碗盤是供給百貨大樓、供銷社售賣的。
至于像“海棠刻瓷盤”這般精緻的瓷器,則需要村裡功力深厚的老師傅加工完成。
“這怎麼還有女人啊?”蒯偉誠見一堆男人之中,還有一個婦女跟着一起練泥拉胚,奇怪的問道。
“奧,那也是村裡的人,叫雷四妮,”蔣君看了一眼他指的人,介紹道。
她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就是今天上工打架老太太的兒媳婦,分家被趕出來了。家裡窮,她和他丈夫一起補貼家用。”
蔣君把雷四妮和黃春芝的糾葛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聽得蒯偉誠一個勁皺眉。
窮山惡水出刁民這話不是沒有道理。大河村的情況比他想象的要複雜的多。
但是解決家庭糾紛,維護村裡和諧穩定是蔣君這個婦女主任的責任,蒯偉誠并不關心,他的重心都在窯廠生産上。
他看着廠子熱鬧又嘈雜,像是菜市場似的,不禁皺眉,不滿的道,“大河村窯廠怎麼說也是市裡挂上号的廠子,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
“沒有個正經的設備,正軌的流程也就算了。你看看這些工人,男的女的混在一起,一個個都光着膀子,像是什麼樣子。”
蒯偉誠今天一天都不順心,他一半是看到窯廠失望,比他想象另一半也是借着由頭做筏子,好好發洩一下心裡的不痛快。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千挑萬選,選大河村駐村是否正确。
他把窯廠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數落個遍。聲音一點也沒藏着掖着,在場的工人都聽個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