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程願意聆聽孩子說話，沒有敷衍孩子，給孩子一個輕松愉悅的聊天環境。林北圍觀他們聊天，輕聲說：“王老師内心一定很柔軟吧。”

林北的無心之語觸碰到王解覃的心弦，王解覃晃了一下神，認真回答：“很遺憾，我無法帶你認識年輕時候的父親，所以你現在無法想象到我父親的内心多麼的柔軟。”

林北投去了困惑的目光。

王解覃的眼睛閃着光芒：“我父親身材高大挺拔，年輕時候卻連魚都不敢殺。我和妹妹又愛吃魚，他為了滿足我和妹妹的口腹之欲，總會多給魚販子一些錢，讓魚販子幫他殺魚。魚販子忙不開，顧不上給我父親殺魚，讓我父親半個小時後過來取魚。我父親總是忍不住前往圖書館看書，每次總要圖書管理員提醒他要閉館了，他才記起他還有魚留在魚販子那裡。他跑去拿魚，菜市場已經空無一人，他回家總會被我母親罵，那時父親會抱起妹妹，跟我們兄妹說“父親明日再給解覃和文皁（zao）買魚”。”

後來他家遭了難，他父親站在他們身前，以一種不可抵擋的力量為母親和他、妹妹撐起塌下來的天，自此，他父親用銅牆鐵壁築身。王解覃在心裡默默說母親去世後，父親便把柔軟和溫柔藏了起來。

父親退休與否，在王解覃眼中，父親依舊是年少時的父親，他永遠是離不開父親的孩子。

林北無法理解王解覃對他父親的依戀，這種濃烈的情感與他對聰聰的愛護是否相同？将來聰聰對他是否也會産生這種濃烈的情感？

“我記得我當初送我家孩子上托兒所，小孩總是回頭尋找我和我愛人的身影。你家這孩子，好像沒有回頭找過你！”王解覃驚詫道。

“……我們給了他足夠的安全感，他不需要擔心他回頭，看不到父母的身影。”這是林北最後的倔強。

王解覃信以為真。小孩是不受大人控制的，在跟小孩溝通出現誤差，講不明白道理的情況下，要跟小孩建立信任關系，難于登天。這一刻，王解覃對林北充滿了敬佩。

王新程和林聰走向兩人，王解覃抱着書，上前兩步說：“爸，我下午下了班，回去就把遊戲房收拾出來，您在那裡教學。”

“我說了我要收學生了嗎？”王新程心情好，語氣不似往常那麼生硬。

“您不收？”王解覃笑着問。

小孩家長還沒表态呢，自家兒子已經把他架了起來，王新程心梗得不行。

即便王新程時常被他兒子氣得不想說話，卻從未生出在醫院報錯了孩子的念頭，也從未說出這類傷人的話。他通常背對他兒子，告訴兒子，他在生兒子的氣。兒子總是搞不清楚他為什麼生氣，王新程很是心累。

王新程又一次給兒子一個後背，跟林北說：“你家小孩先跟在我身邊學習一陣子，如果你家小孩沒天賦，你再把小孩領回去。”

和王解覃交談一番，聽到這個消息，林北異常激動。他問：“什麼時候開始學習？”

“三日後。”孩子年紀小，王新程沒想過糊弄孩子，他回家要好好規劃怎麼當一個小小幼童的老師。

“我帶你們父子二人到我家認認路。”王新程走在前面。

王解覃小跑跟上老父親，跟他父親報備怎麼收拾遊戲室。

王新程：“……”已經習慣了。

林北把小孩提溜到座椅裡，推自行車跟上，在一棟小洋房前停了下來。

剛進家，老父親又開始不通人情世故，一頭紮進書房，王解覃猜測老父親又在看他那些專業書籍。老父親随心所欲做事，不被世俗之事困擾，王解覃打心底裡不願意老父親做出改變，為了不讓人因為這點小事四處編排老父親，王解覃經常替老父親經營人情世故。

王解覃招呼父子倆到客廳喝了一杯水，又帶父子二人參觀了遊戲室，給父子二人介紹了他的家庭成員。

遊戲室白牆上都是塗鴉，是王解覃家的兩個孩子幼時不懂事，在上面畫的。2年前，家裡重新裝修，王解覃沒有動遊戲室的牆。

林北得知塗鴉的來曆，咽下了他幫忙重做牆壁的話。

王解覃要回廠裡上班，林北識趣提出離開。

林北看得出來，王解覃一直幫王新程打理瑣事，林北跟王解覃确定3日後，他什麼時候送孩子過來。走向自行車，林北從車把上摘下手提包，掏出一罐冬蟲夏草遞給王解覃，是他從西南帶回來的，沒放到店裡賣，而是送給了親近的人。

王解覃不識冬蟲夏草，但幼時母親跟他說别人給他一個棗，一粒黃豆，雖不值錢，但這是别人的一番心意，要心存感謝接過别人贈予之物。王解覃一直記着，他把這罐不知名的東西和他收集的郵票鎖在一起，等父親下樓，他把東西拿給父親。

林北與王解覃一起離開。

路上，林北跟王解覃讨教怎麼經營一個工廠。

林北把握的社交距離讓王解覃感到舒服，王解覃願意跟林北講他平常怎麼管理員工。

來的路上，林北就在思考怎麼跟王解覃提他們廠的會計。直到現在，林北才想到一個既讓王解覃知道會計賭博，又不讓自己顯得太刻意的辦法。林北把握住時機，推車快走了兩步，走到王解覃面前，說：“王廠長，北溝鄉耕地面積少，你派你們廠的業務員老是往北溝鎮跑，我不太明白你的用意？”

王解覃扶眼鏡：“我們廠沒安排業務員到北溝鎮。”

“沒派業務員？那你們廠每日派會計到北溝鎮做什麼？”林北疑惑道。

“我們廠也沒派會計去北溝鎮。”王解覃斬釘截鐵說。

“不可能。”林北喃喃道，忽又擡頭，“你也知道我在北溝鎮有一個廠，每天都會去廠裡一趟，總能聽到我們廠裡的員工閑聊，說你們廠派了一個會計和一些業務員到鎮上。他們神神秘秘，大家也不知道他們來鎮上做什麼。”

林北建議道：“如果你們廠真沒派人到北溝鎮，我覺得你應該立刻到北溝鎮澄清這件事，因為好幾個人打着你們廠員工的名号，在鎮上欺辱一個孩子的母親。”

“你沒開玩笑？”王解覃溫和的雙眸陡然變得深邃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