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靜檀随容霜剛離乾清宮不久,便見宮道上有太監往乾清宮方向奔走,他們的神情很是焦灼。
一名太監似乎與容霜相熟,跑過來向他行禮道:“容侯,皇太孫遇刺,宮門将要禁閉。”
“刺客抓住了嗎?”容霜問。
那太監點頭,“抓住了,正是皇太孫的乳母客氏。太子殿下還未審客氏,客氏就咬舌自盡了。”
“客氏是誰薦與東宮的?”
“慶淑長公主與皇太孫生母劉選侍一向交好,客氏是慶淑長公主薦與劉選侍的。”
那太監回完話,看了容霜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恭敬地垂首。
坊間盛傳容侯與其繼母慶淑長公主不睦。
“劉選侍是母親獻與太子殿下的,母親與劉選侍交好,無可厚非。”
容霜與那太監耳語了幾句話,放那太監離去。
靜檀跟上容霜的步伐。
他身形高大,但自娘胎裡帶出不足之症,整個人顯得文弱。
三十四了。
不知是不是吃藥的緣故。
看上去像個清爽如薄荷的少年,一點也不老。
“我大你整整二十歲,但你放心,我的身子最多撐半年。”說完,容霜咳了數聲,蒼白的面容咳出了一片薄紅,“半年之後,你就是自由身。”
靜檀偷偷瞧他,還和前世一樣,是個弱不禁風的病美人。
“怎麼不說話?”
容霜止步回首,清澈的眸子泛着溫暖的光芒,聲色溫柔得要沁出蜜水來。
靜檀一怔,前世與他的種種遺憾湧上心頭,連帶着眼睛裡也不知不覺起了一層霧。
容霜見她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樣,想她年紀小,這些時日又在诏獄裡遭了那麼多罪,身世嘛,又是那麼凄慘的,與天寶年間在朝堂上舌戰群儒的文德皇後自然不一樣,還是個青澀單純的小娘子呢。
他從袖子裡摸出了一顆荔枝糖,後世史書上記載文德皇後嗜甜如命,尤愛吃這荔枝糖,所以他從五百年後穿越過來後,每日身上都帶着一包荔枝糖,一旦碰見了她,好借這荔枝糖和她拉近關系。
他在五百年後的大魏朝研究了昭史上的文德皇後整整十年,并不是他閑得發慌,實在是因為文德皇後是個極富争議且有魅力的女子。
她出身卑賤如厮,乃罪臣獨孤伯言與其外室所生,五歲被沒入教坊司為官妓。
一嫁淮安侯容霜。
二嫁内閣首輔沈介秋。
三嫁天寶帝朱椿。
死在天寶二年她二十歲的年紀,三次高嫁,短短五年間成為大昭朝最尊貴的女人。
史書上第一位妓子出身的皇後。
也是大昭朝的最後一位皇後。
史書雲大昭朝亡于文德皇後之手。
他隻覺得可笑。
國家敗亡的大罪,竟全部推到一個以身殉國的弱女子身上。
棄百姓向南奔逃的那些士大夫不怪,竟怪責這麼一個在國破家亡之際請魏軍勿踐踏忠烈屍骨的弱女子。
可恥啊!那些曲筆書史的官!
嫩白如玉的手取過他掌心中的那顆荔枝糖,他借着容霜的眼睛看她。
她明豔的臉凍得兩頰通紅,梳着垂鬟披發,因永安帝喜歡女子如此妝扮。
“拿了我的糖,怎麼不吃?”
靜檀張口,給他看自己的一顆蟲牙。
“牙疼,不敢吃。”
她的舉止很是可愛。
原來少女時期的文德皇後,如此嬌俏。
“我告訴你一個巧宗兒。”容霜彎腰,用帕子包了一團雪,敷到靜檀的面頰上,“有沒有好點?”
靜檀确定,此刻容霜的身體内是五百年後大魏太子的魂魄。
隻有他會用這個獨特的法子幫她緩解牙疼的症狀。
“沒有那麼疼了。”
靜檀接過容霜手中帕子包的雪球,自己來冰敷痛處。
她的手無意間觸碰到他的手,兩股電流在他們心間默然傳遞。
容霜臉上漲紅,渾身燥得厲害。
搶過她手上帕子包的雪球,“還是我來,你指尖有傷,冰不得。你要冷的話,将手放進我袖子裡暖一暖。”
“容侯,您待妾這麼好,不怕妾是誰特意安插到您身邊的細作嗎?”
靜檀與他四目相對,這人的眼睛真漂亮,眼波流轉間分外迷人,秀氣的墨眉柔和修長,壓着那潤玉般的澈目。
“我命不久矣,你想要,随時拿去,我隻當為來世積攢無量功德。”
容霜伸指點了點她的眉心。
可是阿檀啊。
我不願見你的命運受人擺布。
所以我來了。
來到你身邊。
教你做個人。
而不是去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