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想将火引到妾身上,妾别的本事沒有,拉先生同遁火海的本事還是有的。”
“夫人家資頗豐,這麼一塊肥肉,怕是人人要争的頭破血流的。我是惜花人,就看夫人願不願意做一朵花了。”沈介秋試探她道。
靜檀才不着他的道,知道他身軀裡是大魏太子,非得裝傻充愣,說他愛聽的話。
“亡夫屍骨未寒,妾要為他守節,但請先生自重。”
“夫人對故去的容侯有情?”
沈介秋擡臂,攔住擡腳的靜檀的去路。
“妾與亡夫成婚不足一年,且是老夫少妻,亡夫又是一個病痨鬼,妾對亡夫隻有感恩之情。”
“何以大恩成仇?”
“妾要做人上人,又不想吃苦中苦,有他這麼一塊墊腳石,何樂而不為?”
“夫人難道沒有一點悔?”
靜檀與沈介秋四目相對,如一頭倔強的小獸。
“悔什麼?妾是為父報仇,都是他該的。妾隻是将他欠獨孤家的債,一次性向他全讨回來了。”
“是誰告訴你,容侯與獨孤家有仇?”
靜檀略作思忖,道:“是妾一直傾慕的端王殿下。”
她要将水攪混了,不給他一點希望。
她就是這麼一個吝啬愛的人。
“若我能向夫人證明端王并非夫人的良人呢?”沈介秋極力壓抑妒火。
“良人又如何?歹人又如何?妾并不在乎這些。隻因端王是端王,妾喜歡他這樣一個人,縱端王是個僞君子,先生是個真君子,妾也不會選擇先生而棄端王于不顧。”靜檀一口氣說了許多違心的話,将沈介秋氣個半死。
不遠處的涼亭内,端王将靜檀與沈介秋争執的話語聽得真真切切的。
他原以為靜檀轉了性兒,所以她不聽他的擺布、脫離他的控制,沒想到她仍然深愛着自己。
往日濃情蜜意湧上心頭,端王想立刻沖到靜檀面前,與他傾訴這些時日他受她冷落有多麼難過,無奈沈介秋杵在她面前,
可不止他忌憚沈介秋,連他的父皇都要給沈介秋一番好臉色看。
*
靜檀回到府裡,喜鵲打了一盆溫水給靜檀淨手,瞧見靜檀嘴唇上的傷口,急道:“夫人可是在燈會上被登徒子調戲了?”
靜檀沒好氣說:“被一隻瘋狗咬了一口。”命丫鬟取來妝鏡端詳自己紅腫的嘴唇。
“夫人可命人将那隻瘋狗送官法辦了?”喜鵲吩咐丫鬟去找藥來靜檀敷。
靜檀擦幹淨手上的水珠,陰沉着小臉道:“有什麼用,人家是首輔,我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小梅跟着靜檀去了燈會,道:“沈首輔被夫人推到湖裡,又被夫人搬石頭砸破了腦袋,傷的蠻重的。真要報了官,夫人也不占理,差點将人打死了。”
喜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奴婢要在場的話,幫夫人遞石頭打那色鬼。”
“他現在的身子骨比從前硬朗,真是一點顧忌也沒有,想怎麼打就怎麼打。”靜檀當時也被沈介秋的強吻弄得怒氣沖沖,見到躲在涼亭柱子後偷望的端王後,刹那間明白沈介秋這一反常舉止的用意。
沈介秋想要迎娶她沒有一點阻力,便要與她裝成一對怨侶。
她清楚端王為人,斷不會許她這卑賤之人一個正經名分,又不肯放她與别人締結金玉良緣。
“夫人與沈首輔從前認識嗎?”喜鵲道。
“不認識,聽過他的一些事迹罷了。”靜檀給嘴唇上的傷口上了藥,去書房看了兩個時辰的書,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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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靜檀奉诏入宮探望虞僖嫔。
虞僖嫔與她商議自家妹妹的婚事,發愁得很。
“小月那丫頭,吵着鬧着要當端王的侍妾,本宮原是想撮合小月和内閣的沈先生的。做什麼放着正頭太太不做,上趕着去當别人的小老婆?本宮勸服不了小月,你替本宮想想法子。”
靜檀早知有這麼一出,道:“端王确實讨小娘子們的喜歡,此事無解。娘娘何不放小月撞一回南牆,小月腦袋疼了,自然會體諒娘娘的良苦用心。”
虞僖嫔甚為不悅,可能是聖眷優渥,整個人飄了,照着靜檀的右臉頰就是一耳光。
“你沒有替本宮看顧好妹妹,又說出這樣的風涼話來,以為小月和你一樣是教坊司的官妓、人盡可夫嗎?昨夜你還勾引沈先生,否則沈先生與小月的婚事早成了。”
靜檀沒想到虞僖嫔能說出這等羞辱她的重話,委屈不已。
“娘娘看不起妾的出身,可娘娘别忘了,是誰将娘娘捧到今時今日的地位,做人不能過了河就拆橋。妾更不會去勾引沈先生,不管娘娘信不信,昨夜是沈先生強吻妾的。”
虞僖嫔為她妹妹的事甚是煩躁,自以為憑她如今的地位,肯定是得罪的起靜檀的,冷笑道:“本宮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自然是陛下捧出來的。本宮能與你來往,是擡舉你了。你無需辯解,小月的婚事确實是被你攪黃了。”
虞僖嫔因長相酷似端王的生母徐貴妃而被永安帝獨寵厚愛,心裡頭一直不爽。
雖然是她自己心甘情願要靜檀薦她面聖的,但她讨厭做别人的替身,故将一腔幽怨怒火一股腦兒撒到靜檀身上。
靜檀不與虞僖嫔争辯,隻當看清了她是怎樣一個人,待到來日秋後算賬,今日先邁過了這道難關去再說。
“娘娘最疼愛小月這個妹妹,既然娘娘認為自己在陛下心裡有分量的話,何不請陛下為小月的婚事做主。”
永安帝将她視為玩物。
皇帝怎麼會聽一個玩物的話?
虞僖嫔一時間啞口無言,冷靜過後,命宮娥去請太醫來瞧靜檀臉上的紅腫處。
靜檀敷衍了虞僖嫔一陣兒,退出了虞僖嫔的寝宮。
她走西華門出宮,離馬車還有幾步之遙時,一抹紅色的身影映入眼簾。
沈介秋身着绯色官袍,玉容微微憔悴,額頭上裹了好幾圈素布條,本來是上前與靜檀打聲招呼,看她右臉頰上尚存不甚清晰的巴掌印,皺眉道:“怎不拿出昨夜拿石頭砸本官的架勢來威吓人,卻被人欺負成這樣子。”
“要你管!”靜檀白了沈介秋一眼,扶着丫鬟的手登上回府的馬車。
“你這事,本官還就管定了。”
沈介秋拂袖而去。
靜檀聞聲,撩開車窗簾布,怔怔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喊道:“先生知道妾受了誰的欺負?”
“虞僖嫔。”
他還真知道。
靜檀懷疑自己身邊肯定有沈介秋的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