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介秋一掌劈暈了聒噪的阮湘靈,礙于她是燕國公和慶德長公主的掌上明珠,當下并未行懲戒她心思惡毒的舉止。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救回靜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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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半個時辰前,朱杞便蘇醒了,他在地洞下面的石壁上摸到了機關,帶着靜檀從地下隧道一路前行,隧道出口是一處富麗堂皇的地宮。
他們此時位于地宮的主人墓室位置。
靜檀立在壁畫前欣賞,上面是公主出嫁的畫面。
朱杞道:“這裡是太祖皇帝的地宮。你看的這一面壁畫,是當年太祖皇帝成為大魏朝元嘉公主的驸馬都尉那日的婚儀畫面。”
靜檀轉到另一面牆壁,壁畫上的少年将軍割下了老皇帝的頭顱,一身紅衣的新娘跪在老皇帝的無頭屍身旁哭泣。
“這一個畫面與上一個畫面發生在同一日?”
“對。”朱杞指向壁畫上的少年将軍,“太祖皇帝在自己與元嘉公主的婚儀當日殺了他的嶽父魏殇帝,這就是魏朝滅、昭朝建的開端。”
“引狼入室,這位元嘉公主當真可憐,太祖皇帝當真可恨。”靜檀不恥昭太祖的行為,步向下一面牆壁,“與太祖皇帝并肩的這位皇後似乎不是元嘉公主,而在他們身後高樓上的那位滿面哀容的宮裝女子才是元嘉公主。”
“昭史書,太祖皇帝登基後,發妻元嘉公主成了亡國公主,另冊了他心愛的女子梁氏為皇後。元嘉公主以廢後身份呆在大内的太真觀帶發修行,後來元嘉公主為太祖皇帝誕下皇長子,皇長子隻落地哭了一聲,立刻被善妒的梁皇後掐死了。梁皇後之前是元嘉公主的伴讀,與元嘉公主一向姐妹情深,這也是太祖皇帝放心冊梁氏為中宮的緣故,他以為梁皇後會善待元嘉公主。”朱杞跟随靜檀至最後一面牆壁前。
靜檀看見元嘉公主又穿上了當年的嫁衣、跳下了皇城的城樓,太祖皇帝俯身靠在城樓欄杆後,仿佛是伸手去夠元嘉公主的衣角,而梁皇後立在城樓下、仰首正望将要掉下來的元嘉公主。
雖是靜止的畫面,靜檀卻瞧出了快要溢出壁畫的悲傷。
“是畫師的悲傷。”靜檀無意間脫口而出。
“這四處壁畫的畫師是元嘉公主的兄長姬荔,他也是元嘉公主偷偷藏在心底最深處的人,元嘉公主的閨名為姬荷。”朱杞記得母親給自己昆侖鳳凰玉的時候,說此玉與魏王府的傳家之寶九龍戲珠佩原是一對。昆侖鳳凰玉最先的主人是元嘉公主姬荷。九龍戲珠佩最先的主人是第一代魏王姬荔。
靜檀前世做皇後的那十七年,常去大内最北方位的太真觀,觀中那棵五百多年前種下的紅豆樹的樹幹處刻了一句話——願來世為異姓夫妻、與兄長永結荔荷之好。
想必這句話出自元嘉公主手筆。
“元嘉公主的兄長姬荔對他妹妹有男女之情嗎?”靜檀問道。
“有的,但很隐晦。”朱杞回憶那本《雨霖鈴堂筆錄》,“元嘉公主出生的時候,其母難産而亡。元嘉公主自襁褓之日起,由大她十二歲的兄長姬荔親自撫育長大。姬荷這個名字,也是她兄長給她取的。姬荔視自己這個妹妹為掌珠,從小為妹妹打算,選擇了當時尚是幼童的太祖皇帝朱湫為妹妹的玩伴,朱湫算是他按照妹妹的喜好培養的童養夫。朱湫長大後,在當年的大魏确實是與太子姬荔比肩的好男兒,但元嘉公主卻不喜歡自己兄長為她擇的郎婿。後姬荔特意寵幸了元嘉公主殿中的女官窦氏,并将窦氏冊為太子嫔。元嘉公主一氣之下答應了朱湫當自己的驸馬都尉,未想到朱湫狼子野心,在婚儀當日弑君篡位,還以元嘉公主的性命威脅逼姬荔自宮,又以姬荔與窦氏腹中骨肉的兩條性命逼元嘉公主委身于他,姬荔一家被朱湫囚于京城的雨霖鈴堂,成了斷元嘉公主自戕念想的籌碼。”
“那梁皇後掐死元嘉公主為太祖皇帝誕下的皇長子,也算做了一樁好事。”
朱杞不置可否,“昭史所書的這段往事可能由太祖皇帝授意史官曲筆掩蓋了真相。正如梁皇後并非太祖皇帝心愛的女子,她也許也不善妒,也許掐死元嘉公主孩子的人并非她。”
《雨霖鈴堂筆錄》中寫,太祖皇帝懷疑皇長子乃元嘉公主與其兄長姬荔私通所生,所以親手掐死了皇長子,又在元嘉公主未出月子時夜夜逼元嘉與自己歡好,終于如願,不到半年元嘉公主再度有孕。
靜檀看壁畫中凝望元嘉公主跳下城樓的梁皇後面容慈藹悲憫,跳下城樓的元嘉公主是一張笑臉。
“死,對于當年的元嘉公主來說,确實是一種解脫。”
“元嘉公主是抑郁成疾、又對兄長姬荔的處境成日憂慮、加上常被太祖皇帝強.暴,種種原因之下,才選擇了自戕。太祖皇帝在元嘉公主死後給了她兄長姬荔七日時間畫下這四處壁畫,以示自己的忏悔之意,又賜死姬荔,将姬荔與元嘉公主的屍身葬在這地宮裡。所以,這裡并不是太祖皇帝屍骨所在的真正地宮,墓室的主人應是元嘉公主與其兄長姬荔。”朱杞道。
靜檀在墓室中轉悠了一圈,于正中的玉棺上看到一排刻字:六世之後,異姓夫妻,永結同心,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