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故事的怨鬼跟前,隻有一個執筆鬼面無表情地将故事記下。
不像從前他待着的道觀,來講故事的人跪在觀主面前,講得聲淚俱下,還有一衆道觀弟子做聽客。
要有趣味一些。
容與手腕一轉,從儲物袋裡拿出自己慣用的茶壺和茶杯,給自己沏了壺茶。
倒也認真聽起來。
背叛、抛棄、設計、貪欲、愛恨情仇……樁樁件件都是人性之惡。
若是旁人來聽,想必或是泣淚或是憤怒亦或是深有同感的痛心悲涼。
而容與伸手輕輕摸上自己的心,他什麼感覺都沒有,與他聽了風聲鳥鳴并沒有什麼不同。
這裡,一片死寂。
他生來就如此,從前幼時,尚不懂遮掩,不知道胞弟夭折為何全家恸哭。
被他爹吊起來狠狠打了頓,打得皮開肉綻,直到身體受不住疼,眼角自然而然有了淚迹,才被他爹放下來。
後來家裡請了高人來為他算命,高人說他六親緣薄,生性冷情,不好教化,此後必定克父克母。
那高人每說一句,魔魂就在他體内肯定一聲,連連贊歎這凡人于算命一道很有天賦。
那如何可解?
這位高人也給出法子,說要想變一變他的命數,便要讓他曆經磨難。
親身感受人間至苦,方得破局。
于是,他有了一段很難熬的日子,他爹将他送往了一處蠻荒之地,他差點死在那兒。
被帶回來後,他懂了要在這人間活着,有時需要去迎合一些東西。
于是醒來後他笑着自請去京城最有名的道觀帶發修行。
魔魂恨鐵不成鋼,問他不恨嗎?直接了斷他爹報仇不好嗎?
彼時他已經坐在前往道觀的馬車上,指了指道觀提前送過來的書道:“生恩未報,何談仇怨。”
一句話将魔魂氣了個半死,也讓他清靜了半月。
他不過是覺得麻煩而已。
如今他得償所願,懶得再去牽扯。不在意,不愛也不恨。在他的世界裡人和事隻分有用還是沒用。
容與垂眸摩挲着茶杯,而阿玉...和他是完全相反的人。
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沒懂為何那日初見,她會上前在他眉心一點。
不過對他而言,阿玉這樣的人很好相處。隻需要裝作柔弱一些,阿玉便會護着。
加之他生了副好樣貌,阿玉對他也更遷就。
他知道阿玉這人很好說話。
就像如今,來了個比他更加柔弱,更加需要保護的明堂,她一樣會像曾經護着他那樣去護着别人。
容與腦海中劃過那個叫明堂的男子貼着葉棠玉時的樣子,指尖微微收力,茶杯出現細小的裂縫。
心裡頭次認同了魔魂的話,有些死人确實比活人很讨喜些。
想殺了他嗎?
容與問自己。
想的。
那為什麼不動手?
一開始抑制住殺意修仙,不過是想看看這他這樣的魔頭能得什麼下場,再往後,他生出念想,想飛升成仙為阿玉謀條活路。
如今阿玉已經活了過來,他又在顧慮什麼。
是了,他想問阿玉一個問題。
阿玉把問題留給他時,他在阿玉眼裡,溫柔愛笑清風霁月。
如今想要答案,自然也應如此,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動手殺人。
至于他的涼薄本性,當然是藏得越深越好。
容與斂下眸中暗色。
“仙君,你怎麼在此處?”
剛剛按壓下内心湧動,便又聽到了明堂的聲音。
“茶都涼透了呢。”明堂十分自來熟的湊上來,“仙君在這裡坐了怕有四五個時辰了吧。”
見容與沒搭腔。
明堂長歎了口氣:“我哪裡得罪過仙君嗎?讓仙君如此不喜歡我。”
容與勾唇一笑:“既然看出來了,還往前湊?”
“是因為仙女姐姐嗎?” 明堂看着容與又要起身離開,蓦地出聲。
“你們不是親姐弟吧,你喜歡她?所以才對我有敵意?”
容與身形一頓,回過身看他。
卻見明堂眼神一動,突然摔坐在地上:“好痛……”
“怎麼了?”
不過幾息的功夫,容與便聽到熟悉的聲音。
不肖回頭,他便知道是誰。
葉棠玉上前先是打量了明堂,目光才落回到容與身上:“他怎麼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