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容與開口說話後,這日子肉眼可見地開始好了起來。
偌大的别院不再隻有兩個嬷嬷,烏泱泱的人被容與的爹給調了進來。
容與嫌吵,主動将人去了一半,他爹也并未生氣,反倒是覺得自己這個長子總算是有了些主見,沒過多久,容與便入了書房,雖看不見,但專門請了好幾位先生,悉心教導着。
王府之中皆說新出生的二少爺是福星,剛降世,就讓大少爺開口說了話,日後定堪大用。
這些話自然是讓魔魂氣得牙癢癢,容與本就會說話,哪裡需要借二少爺的福。
不過生氣歸生氣,魔魂也并未如往常那般,在容與耳邊喋喋不休。
因為容與的那句話。
“還不到時候。”
那晚回來之後,容與破天荒和魔魂說了好一會兒話。
“如今我不過隻是一個六歲的稚童,你讓我拿什麼殺人,王府守衛森嚴,一個孩子要殺人,那這滿府的侍衛有什麼用。”
魔魂一時語塞,細細想來也是這麼一回事,上任魔尊轉世六歲能殺人,是因為其從小就活在街頭巷尾,自然是練就了一些本事在身上。不像容與,身嬌肉貴,嬌生慣養,連把刀都拿不穩,還是個瞎子。
在力量沒有重歸身體之時,容與也不過和普通凡人沒什麼兩樣。
“那你計劃什麼時候動手?” 魔魂依依不饒,想得個答案。
“再說吧。”
容與卻也不慣着他,說完這三個字,仍由魔魂如何吵鬧,也再不開口了。
魔魂鬧夠了以後,也覺無趣,反正有容與的話在就好,總有一日,那些力量總不跑掉。
就這麼安靜了三個多月。
葉棠玉每日陪在容與身邊,對于魔魂念叨着的魔尊轉世,不知是不是容與年紀太小的緣故,他似乎并未将魔魂的話放在心上。
至于他所說的“還不到殺人的時候”,在葉棠玉聽來,也更像是用來搪塞魔魂的話。
容與他到底在想什麼。
葉棠玉蹲下來,看着還是個小孩子的容與,除了上書房,平日裡他最愛幹的事情就是一個人坐在院兒裡,将身邊服侍他的人都驅趕走,睜着眼睛,不知道在看着什麼,一坐就是坐大半日。
院兒裡種了幾棵桂花樹,到了秋日裡,倒也好聞,時不時也有鳥雀飛入院子裡,叽叽喳喳一番後,又撲騰着翅膀飛走。
再尋常不過的場景。
容與卻似乎聽得很專心。
不過這樣平靜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
容與的胞弟在過完百日宴後,夜裡受涼,發了高燒,容與被帶過去看望過,沒有見到人。
他爹他娘帶着從各個地方請來的大夫進去診脈,每一個診完脈的大夫都說孩子是受涼體弱,現下這天氣一日一日的冷下來,隻能将孩子好好地安置在屋内,切忌見風,冬日裡放三四個火爐在屋内,熬過冬日便好了。
于是容與胞弟的屋子裡的門上,才是深秋便挂上了厚厚的門簾。
容與每隔三日都會被院兒裡服侍着的人帶去,站在屋外和胞弟說說話。
對此容與是沒有什麼意見的。
倒是魔魂哼哼唧唧的不樂意:“這麼小的孩子,聽得懂什麼呀,每隔幾日還要來看一次,也不怕我們的煞氣驚了他的命數。”
就這麼一直從深秋看至初冬。
容與胞弟的病,沒有惡化,确也沒有好轉。
某日,容與又被帶着去院兒内看他,撞上了才看完幼子離開的容與他爹。
見到容與,他爹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掃了一眼,便匆匆離去,走了好一段路後,才又折返回來。
“喪着一副臉做什麼,看着就晦氣。”
突如其來的呵斥,将帶着容與過來的老嬷嬷吓得不輕,忙跪下來求饒認罪。容與則怔愣了一下,嘴巴動了動,還沒來得及說話,容與的爹便已經再度拂袖而去。
于是,除了上書房和坐在院兒裡發呆,容與平日裡又多出件事情,那就是學着怎麼笑。
這對容與來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天生眼盲,從未見過人笑。
隻知道,有人笑時,會發出“哈哈哈哈哈哈”的聲音。
于是一開始,容與的路便走得有些偏。
葉棠玉看着容與毫無表情地張開嘴,竭力去模仿着他聽過的笑聲,一時間有些忍俊不禁,明知道容與看不見她,也不可能感受得到她,還是伸出手去戳了戳容與的臉。
這居然就是魔尊轉世。
現在看上去不過是一個有些早慧,以及過于安靜的孩子而已。天性嗜血?容與如今的三餐裡,甚至葷菜都吃得不多。
葉棠玉開始懷疑仙山中古籍所載的内容。
——
許是看不慣容與這幅有些傻兮兮的模樣。
魔魂開口阻止了他:“你要是這樣當着你那爹這樣笑,不用等明天,現在我們就能直接被掃地出門。”
“之前那大娘不是教過你嗎?唇角往上提,你的喉腔不要發出任何聲音。自然一點,别太狠。”
葉棠玉倚在已經光秃秃的桂花樹上,就這樣看着容與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聽着魔魂咋呼的指導聲,伸着手摩挲着自己唇角彎起的弧度,不斷調整笑起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