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不由自主浮現出容與在距今百年之後,對着她露出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一點一點練出來的啊,葉棠玉心想。
可惜,現在容與的眼睛被魔魂覆蓋住,無論唇角的角度如何調整,笑起來總缺了些靈魂,笑不達眼底說的便是容與如今的樣子。
就這樣練了小半月。
魔魂是越來越覺得滿意了。
葉棠玉越看越覺得不對。容與起初不笑還好,不過是有着幾分冷漠,被臉上未褪的嬰兒肥中和一下,也能說是看着有些呆愣。
但偏偏經過魔魂這一調教,眼下唇角微勾,眸中無光的神情,硬生生看着有幾分目中無人的譏诮和不屑......
容與也不傻,也找了寫身邊伺候的人試了試自己練習小半月的成果。
可身邊都是服侍的人,自然不會去指摘容與的笑有什麼不對。
還因為容與這幅模樣,伺候起來更加精神小心起來。
葉棠玉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
——
日子一天天流逝,很快便進入了寒冬臘月。
這段時日裡,容與每日四點一線,書房、弟弟院兒裡、他娘院兒裡,他自己院兒裡。
容與的娘親因為他弟弟的病,茶不思飯不想,又因着容與的爹在那日斥責完容與之後,便離開王府,在外出征,隻撐了小一月,便病倒了。
偌大的王府隻能靠容與的祖母主持着。
這府中老的老,病的病,兩個小的,又一個病着,又一個殘着,外面流言如沸,其中容與院兒裡的這些小話又傳得最多。
容與自然也沒少聽。
這些話對容與而言,從來就沒放在心上過,但他祖母卻忍不了,處理了容與院兒一批嚼舌根的人,自然惹來了一些嫉恨。
而容與的祖母年歲漸大,精力不濟,難免有疏漏,不能時時照看着容與,這伺候的人,左一個疏漏,右一個疏漏,容與很快便也在夜裡着了涼。
第二日便發起了高熱。
這下容與的祖母自然大怒,下重手懲治了一批不得力的人,又将容與親自接到自個兒的院兒裡照料。
好在容與的身體還不錯,約莫十來日,便七七八八地好了個差不多。
這期間也有魔魂的功勞,在容與病時,魔魂的話少了不少,生怕容與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葉棠玉的耳朵也因此得以免受折磨。
葉棠玉看着容與夢中舒展開來的眉眼。
心想,這大概是他自出生以來,難得的清靜日子。
容與身體好得差不多後,就搬回了自己的院兒裡。
大約過了十來日,傳來容與的爹班師回朝的消息。
整個王府上下聽聞此訊,皆是歡天喜地。
歸來的人卻面無喜色。
原因無他,同日,容與的弟弟病重,已經藥石無救。
容與的爹回來時,已經是深夜,剛一回府他便急匆匆趕去了容與弟弟的院子,院兒裡跪了一大群人,屋内傳出容與阿娘撕心裂肺地哭聲。
容與站在院兒外沒有吱聲。
等屋内哭聲漸弱,容與的爹身着盔甲,從屋内走出來,在角落裡看到容與,喚了他一聲:“你過來。”
容與有些猶疑地蹭了過去,蓦然想起之前他爹罵他的話。
“喪着一副臉做什麼,真是晦氣。”
于是将練了小半月的笑挂了出來。
葉棠玉阖了阖眼。
聽到“啪”的一聲,是手打在臉上的掌掴聲,不一會兒又聽到容與爹的辱罵。
“沒良心的東西,你弟弟都去了,一點淚水沒有就算了?!你還好意思笑得出來。”
葉棠玉睜開眼睛。
容與被打倒在地,眼睛輕輕眨了眨,于他而言,笑還尚需練習小半月,更何況是哭了。
他這幅無動于衷的模樣,自然是在火上加油。
“來人,将這孽畜帶下去,請家法,直到他給我哭出來!”
那一夜很混亂,容與的胞弟夭折,母妃哭到暈厥,差點也跟着他弟弟去了,容與被拖下去,在府上的祠堂裡,被吊起來抽了幾乎整整一夜,被打到皮開肉綻,眼角才因身體的疼痛分泌出淚水。
不懂喜怒,不識愛恨。
葉棠玉站在祠堂外,看着挨打的容與。
容與在忘川中說的話,适時地浮現在葉棠玉心頭——
“阿玉,我并不是一個好心的人。”
原來是真的,天生冷情之人,确實算不得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