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與慢慢開始在這每日的“修行”中發呆,他一個瞎子,發不發呆也沒人瞧得出來。至多是在修行快結束,觀主問他感想前,回回神,臨時搜羅些可說的東西說說。
又過了兩年,容與更大了些,也發現了這每日的修行,其實說到底主要也是讓觀主對王府那邊有個交待。
索性走神得更徹底了一些。
偶爾裝裝病痛,找個合适的理由給觀主,應付應付王府,自己也能待在屋子裡面躲躲清閑,皆大歡喜。
時不時也有些老道士試圖為容與化解煞氣。
容與也由着他們折騰。
到了十八歲那年,王府傳來消息,說容與的祖母病故,讓容與回去一趟。其中一位老道士陪着容與一起回去了,說至親病故,或能有轉機。
隻是很快跟着去的老道士便知道這轉機根本沒有。
容與并未能進靈堂。
隻讓他遠遠地在府外磕了頭,甚至于他爹的面也沒見着。隻有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因着好奇,跌跌撞撞撞到他身上,毫不客氣地問容與,是不是他瞎了眼的哥哥。
容與沒有開口回答。
這孩子便被後面匆匆敢來的嬷嬷給抱走了。
容與磕了頭,思索着祖母這一去,王府中怕是不會再每月遣人來給他送銀子,自己這餘生也得想點能幹的行當才行。或者……就這麼等死也行。
恰逢此時,魔魂又開了口:“要什麼銀子。魔尊轉世好好的不當,你想着賺銀子?還等死?你有沒有點出息?”
容與被魔魂說得一怔。
從他聽得懂人話開始,魔尊勸他入魔的話就沒停過,說他身為魔尊轉世,必定命途多舛,六親緣薄,終究會殺人入魔。
也确實如魔魂所說。
他與至親之人的緣分都太過淡薄,如今祖母也離世,這天地之間,與他再有牽連的人也沒了。
若終有一日會走向這條路,那他也沒什麼好掙紮的。
反正,人間無趣。
容與的念頭自然躲不過魔魂,見容與這十八年來,第一次如此上道,魔魂激動得聲音都在抖。
“好好好,終于開竅了,雖然最晚入魔的魔尊轉世的名頭已經逃不掉了,但我們大器晚成,争取掃平三界。”
魔魂的語氣幹勁兒十足。
“你拿不定主意殺誰,我就來幫你物色,我們本為一體,不必客氣。”
若是魔魂有形,葉棠玉都能想象出它眉飛色舞的樣子。
回程路上,一同來的老道士看着容與身上更重的煞氣,一路上的歎氣聲就沒停下來過。
許是覺得容與可憐,對如何化解容與身上的煞氣,就分外上心,開始日日來告訴容與他如今的處在多麼危險的邊緣。
“你這煞氣怎麼一日比一日重,眉目倦怠,無甚牽挂,戾氣環繞身,實在不是久活之相啊。” 老道士愁容滿面。
魔魂聽得很是不耐煩,将這唠叨列為了第一擊殺的人選,老道一邊說,它就一邊撺掇容與:“這凡間的道士倒有些門道,不如選他練手,也簡單得很。”
容與雖然應了魔魂入魔的話,但此時心頭并無嗜殺執念,隻覺得疲憊,借着祖母病故,這段時日也沒再去殿中看觀主算命除祟。
老道士則是為了化解他的煞氣,給他尋了盆花來,讓他好好養着。
說養養花,感受生命在自己手上生存下來的感覺,于他有利。
容與雖然收下了,卻覺得莫名其妙,他費盡心思養着這盆花又有什麼用處,養得再是生機勃勃,他一個瞎子看不見,又有何用。
于是道士給他花,就這樣擺在他的屋内,沒有照料,任它枯萎。
老道見狀,也隻是悠悠地歎了口氣,等花徹底枯了的那天,将花帶走,此後再也沒來找過容與。
魔魂見容與答應了入魔,卻又開始沒了動靜,心裡也急了起來,再任由容與這麼拖下去,再來一個十八年,它可受不住。
于是便整日裡吵吵嚷嚷着讓容與出門。
恰逢清晨,容與想着正是觀主算命除祟的日子,便去了殿中,想着做完這場修行,便依魔魂所願。
這次來的是個男人。
秉持着最後一次修行,容與雖然一臉倦容,但也勉強打起精神認真聽了起來。
看上去倒是可憐,眼下烏黑,神思恍惚,說是被妖邪所擾,請了觀主的符,感恩戴德地就回去了。
結果沒兩天,卻又殺了回來,說觀主的符鎮不住那妖邪。
這還是容與在道觀裡十年,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
男人和觀主商量好,将那妖邪引來到觀中。
容與提了點興緻,也到場來“看看”這妖邪。
“你就是觀主?”
葉棠玉看着自己一身男子裝扮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