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與這個問題,葉棠玉隻要随意編出個答案搪塞過去便是,但不知為何,葉棠玉對容與總是更容易心軟,看着十八歲的容與臉上的笑意回道:“隻是有些可惜你的眼睛。”
頓了頓,還是将心裡的話問了出來:“你什麼時候學會笑的?”
在葉棠玉已知的容與過往裡,六歲的容與雖練習小半月,笑得比之以往要自然很多,但還是略帶了些僵硬和生疏。
入了道觀以後,也并未見容與多笑過。
“在塞外學會的。人間有句話,伸手不打笑臉人,在那個地方很适用。”
十六歲的葉棠玉自是不知這背後種種,緩過神來後回道:“我的靈力應該至少可以為你壓制那煞氣半年,屆時你那煞氣若再惹你頭疼,你可來尋我,我那時定有法子替你徹底根除。”
“那就先多謝阿玉了。” 容與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投桃報李,容與便也補充道:“阿玉若在這道觀中遇到什麼事兒了,也可以來尋我,我在這裡住了十年,可以幫阿玉你解惑。”
“好,多謝。” 十六歲的葉棠玉也沒多客氣。
葉棠玉看得分明,容與天生冷情,怎會對一個初識之人如此熱絡,不過是她出手幫他鎮住了魔魂之故。
現在她看得出來,十六歲在人間曆練兩年的自己,也看得出來。
有求于人的神态表情,她在凡間這兩年見得最多,不過她并不在意,力所能及範圍之内,護着凡人,也沒什麼不對。
況且容與還生得如此漂亮,幫幫美人,也很理所應當。
自然而然,兩人便走得近了些。
葉棠玉對觀主每日清晨都會為人算命除祟的事情很感興趣,觀人間,是她下凡曆練最重要的部分,如今最後半年她與凡人無異,待在這道觀之中,聽聽紅塵俗事倒也很合她心意。
葉棠玉日日都去,想與葉棠玉處好關系的容與自然也就不會再缺席。
兩人想聽,觀主也不會拒絕。
每日來找觀主算命除祟的人中,算命的人占了大半,而請關注除祟的人中,也有大半隻是心裡有鬼,自己吓自己,到最後往往是要請官府介入。
畢竟受制于天道法則,修士、妖精、魔族,若不是深仇大恨,也不會輕易來人間找人族的麻煩。
而這算命的人不少,觀主每日隻放十五簽。
來算命的人多,求的卻大同小異,升官、發财、康健、姻緣...人之所求不過這些。容與“看”了這麼些年,早就“看”膩歪了。
葉棠玉初來,看得倒很是認真。
最後來的這對學子,讓葉棠玉留了印象。
兩人一同來求簽,其中一個求得上上簽,其中一個求得下下簽,聽觀主解完簽後,明明也都還似懂非懂,雲裡霧裡,卻都強撐着一副天機不可洩露的樣子,諱莫如深地拜别了觀主。
求得下下簽的那位學子強撐着祝賀得了上上簽的那位,卻難免露了幾分酸澀之意;上上簽那位面露喜色,眼角眉梢皆是得意,嘴上安慰着自己的友人,讓他别在意,實則又借答謝觀主的名頭,在暗暗炫耀自己家世了得,得此簽也是意料之中,話裡話外又将觀主這道觀吹得神乎其神,說此地解簽有多麼多麼準。
直到說得那下下簽的學子臉上泛白以後,另外那位才意猶未盡地住了嘴。
散場後,容與與葉棠玉搭話:"看完感覺如何?"
葉棠玉誠實相答:“覺得似曾相識。”
容與扭頭面朝兩位學子離開的方向:“你再多看幾日,便能知道這人與人之間,并沒有什麼新鮮事情。”
“所以你才覺得煩嗎?” 十六歲的葉棠玉比百年之後還要直白許多,“我偶爾看你,你撐着額頭,眼底眉梢皆是不耐。你若覺得煩,其實可以不必來陪我的。”
葉棠玉一雙杏眼幹幹淨淨,并未對容與此舉有什麼不滿。
但容與看不見,隻能從葉棠玉一貫無甚起伏的聲音中揣摩她的心情。
顯然這番話乍一聽,并不怎麼客氣,容與緊了緊掌心,緩緩解釋道:“隻是最近沒有休息好,與這事情無關。”
葉棠玉點點頭,沒有深究,看着那兩位學子遠去的方向道:“一個家境貧寒,處處忍讓,一個出生富貴,自命不凡,分明都看不慣對方,卻又要以友人相稱,真是别扭。”
容與見她并未糾結于自己之事,暗暗松了口氣,便随意接了句:“人性本就如此。”
可惜,葉棠玉并未放過他。
“就和你其實不想來聽,但又不得不應付一樣嗎?”
一旁的葉棠玉看着記憶裡容與再度僵住的臉色和話不過腦子的自己,突然十分理解當初為何師長要将自己送下山。
确實是...有夠不會看眼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