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玉自然不會怪,她還要在這觀中留六個月的時間,容與可以自己好好考慮考慮。
将茶品完,葉棠玉便沒再多留,起身告辭。
容與送了她出門。
此後,兩人又相處了小半月,容與對葉棠玉的性子摸得也更清楚了些——
有話說話,不藏着掖着,不嚼舌根的一個好人。
聽她說話,音調一貫是冷冷淡淡,但說的話字面上是什麼意思,那她便是什麼意思,不會有脫離話本意的意味出來。
十多年來聽多了魔魂在耳邊的亂叫,明裡暗裡的嘲諷,一開始容與并不适應,加之葉棠玉的語氣沒有什麼變化,讓容與時常拿不準該如何應對。
好在容與适應得夠快。
适應了以後,隻要他擺出一副弱勢的姿态,幾乎他問什麼,葉棠玉就會答什麼。
沒多久,容與就知道了葉棠玉的來曆。
逐月仙山。
阿玉說這是她的師門。
修仙。也對,他都是魔尊轉世,自然也有修仙的修士了。
除了知道她是修士,師承何處外,拜入仙山之前的經曆,容與也都打聽了個遍,兩人坐在容與的小院兒裡,邊喝茶便聊天,一聊就是一整個下午。
容與發現葉棠玉在入仙山前的命數和他有些相似。
同樣是不被身生父母所喜,他被送外塞外,而葉棠玉則被賣進大戶人家,為奴為婢,若比起來還是葉棠玉更凄慘一些。
“所以你不恨他們嗎?” 容與想起魔魂問他的話。
對他而言,無論愛恨,與他而言都太過遙遠陌生。
他頭次生出好奇,同樣的遭遇,阿玉是怎麼想的。
葉棠玉沒有點頭也未搖頭,說話間不似平日裡那般笃定:“.....還沒來得及恨吧,那時候我太小了,家裡窮,世道也不安穩,我爹娘将我賣了,他們能吃好點,我也不用挨餓,那時候還覺得挺好的。偶爾想家的時候,也隻是覺得難過...沒過久我師長便帶我離開了。”
“我太好運了,好到連恨意都沒來得及滋生。”
容與聽着葉棠玉的聲音,再一次清楚地意識到,葉棠玉與他之間的區别。
即便兩人都沒有做出一些報複的舉動,但原因卻截然不同。
阿玉,真是一個好人啊。
容與摩挲着茶杯,感受着微燙的溫度,很好,越是好人越是重諾,也許六個月後,他真的可以擺脫眼中跟了他十八年的魔魂。
從此還他一個清靜。
———
而十六歲的葉棠玉并不介意容與朝她打聽。
與她而言,沒有什麼不能說的,除了她的本名。因為她答應過她師長,在凡間曆練隻能用化名。
葉棠玉這三個字,在眼下實在是太炙手可熱。
無論是真是假,隻要報出這三個字,總有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的修士,前來一探究竟,或是挑戰,或是讨好,或是拉攏。
總之,不利于葉棠玉的下山曆練。
而既然答應了,葉棠玉便絕不會對師長失信。
因此無論容與如何試探,葉棠玉都守口如瓶。
多問幾次之後,容與也明白了,對于像葉棠玉這樣的好人而言,除了愚蠢,便是守信。這是刻進她們血脈裡的東西,輕易動搖不得。
容與便也不再勉強,反正于他而言,葉棠玉的名字并不重要。
本以為這日子會就這般逍遙地過下去。
誰知還是出了意外。
道觀中鬧鬼了。
還不是普通的鬼魂作祟。
是厲鬼。
半夜十分,一直靜靜地看着這段回憶的葉棠玉,看着出現在容與院中的那個主動顯了形的厲鬼,覺得有些眼熟。
這厲鬼周身散發着極濃重的血氣,雖面目猙獰,卻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直到十六歲自己帶着一大堆符紙匆匆忙忙趕過來,将那鬼鎮住,血氣收斂,那厲鬼的樣子一點點清晰起來時。
葉棠玉這才認了出來。
而此時,從前的自己明顯也辨認出了這厲鬼的身份。
擰着眉頭,手上動作十分敏捷,又給那厲鬼多貼了幾張符咒。
“這是那個...抽到下下簽的。”
十六歲的她确認了厲鬼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