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聽魔魂指路,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容與才找到了位置。
那人似乎還清醒着,混亂的呼吸聲夾雜着雨聲傳進容與的耳朵。
他不自覺地擰起了眉。
正要折身回去。
卻聽“那團魔氣” 開了口:“小瞎子......你來了啊。”
容與僵在原地,撐傘的手瞬間收緊,盡管這聲音夾雜在雨中,含糊不清,但身體似乎有着本能的反應,一瞬間便意識到這人是誰。
“阿玉?”
他喊出好久沒叫過的名字,卻沒等來回應,隻覺懷中一沉,渾身濕漉漉夾雜着血腥氣的阿玉,就這樣倒在了他懷裡。
他将人帶了回去。
找了村裡同樣眼盲的婦人來為阿玉換洗好了衣物。
将人送走後,常年不點燈的屋子裡,亮起了一盞燈。
魔魂此時也沒再繼續撺掇讓容與殺人。
他心知肚明,這人是殺不了了。
容與聽着葉棠玉不太安穩地呼吸聲,忽然有一瞬的念頭,覺得這天命也不過如此,阿玉...竟然會入魔?那個保全自己為底線,盡力救人的老好人竟會入魔。
魔魂讓容與做好小修士醒來,性情大變的準備。
他們魔族之人,天性好鬥,一言不合便會較之生死,堕魔之人也擺脫不了這樣的性情。
但阿玉醒來,除了周身魔氣,一切都和在道觀時别無二緻,依然是個老好人,洞悉這世間涼薄的同時,願意伸出手搭一把,并且由衷覺得這是世道的錯而非人之錯。
隻是相比于道觀時的英姿勃發,這一次,阿玉顯得萎靡很多,那場大雨仿佛一直沒有結束。
容與心底卻生出了隐秘又卑鄙的喜悅,比起從前,阿玉如今懶散萎靡不喜出門的模樣,更讓他覺得放心。
至于為何放心,他辨不清楚,也懶得去辨。
隻曉得隻要不讓那些追殺者找到他們,阿玉就會在他身邊。
等到了蓬萊地界,一切安穩,容與見阿玉仍然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樣,心頭的喜悅淡了幾分,想着法子找新鮮玩意兒回去,逗阿玉開心。
魔魂幾次三番地欲言又止,最終也沒說什麼。
————
容與這些日子坐在這破屋内,來來回回梳理着與阿玉相識後發生的事情。
整個人幾乎就要坐枯在這房裡。
等了半月,除了那屢元嬰殘魂,仍舊沒有等來阿玉。
但等來了她的消息。
“知道嗎?之前逐月仙山殺師殺友屠盡血親的那個堕仙,被逐月仙山的人正法了,分屍而亡,啧啧,看來逐月仙山的人是恨透了她。”
蓬萊地界不允許修仙之人進入,但并非絕對封閉之地,隻是外面的消息每每傳入,都會晚上好幾日。
加之容與這段時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若不是來看他的鄰裡在他門前多聊了兩句,恐怕他仍然不知情,傻傻地等着阿玉,等着問她為何要給他這元嬰殘魂。不過現在是等不到了。
仙山誅殺,分屍而亡。
容與睫毛輕顫,回想起阿玉曾在自己面前說過的話。
“我太好運了,好到恨意都沒來得及滋生。”
“我的命對我來說很重要。”
“在保全性命的前提下,我才會救人。”
确實,這一路走來,不乏遇見蒙難之人,隻要追殺之人跟得不緊,她都會伸出援手,跟得緊了,就少伸一點,這像是刻在她身上的本能。
不蠢的好人。
修仙的不世之才。
竟然被仙山誅殺分屍。
竟然比他這個魔尊轉世死得還要早。
容與蓦地笑出了聲,笑聲越來越大,直到眼角笑出了淚水,容與才堪堪停下,心裡的怒意不甘一點點堆積,從出生到現在起,從未感受過的躁動,讓他四肢都隐隐控制不住,颠三倒四地走到窗邊。
窗外起了風,風聲蕭蕭,鳥雀叽喳,周圍的人哄笑打鬧不絕,萬物之聲入耳。
好吵,好吵,為什麼可以這樣吵。
容與額角青筋繃起,手撐在窗棂上,指尖發白。
好想....殺了他們。
———
魔魂在他體内蟄伏,在感知到此念的一瞬間,漸漸與容與的三魂六魄呈現出融合之态。
終于讓它等到了,成魔的關鍵——
殺意起,非血不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