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魂一時說不出話來。
容與平靜地看着血液融進阿玉的殘魂。
自此以後,每日容與都會重新劃開并未完全愈合的傷口為殘魂放血。
魔魂起初還會勸兩聲。
到後來,便也不再管,他也管不了容與。
而因着放血之故,容與也沒立即離開蓬萊地界。
也不再出門,他不放心将殘魂帶出去,也不放心将殘魂留下來。
索性便不離開,屋内之前也備好了米糧,夠他在此生活半月。
這半月裡,這個屋子雖有日常所住發出地叮當作響的聲音,但卻不見出入,總還是有些滲人。
附近的人前去查看容與,容與沒有開門,但是應了聲,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隻說生了病需要靜養半月。
本來也都是萍水相逢,肯來問一聲,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見容與這般說,大家也都沒再繼續追問。
日子一晃而過,每日放血,容與蒼白了不少,仿若鬼魅。
随着半月之期一點點臨近,這屋子裡的氣氛也越發地壓抑。魔魂也越發不敢出聲說話。
容與的血是否有用,它确實不能斷言。
但是容與的爹娘都是凡人,血脈也是繼承的他的爹娘,魔魂心裡其實并不看好。
但那殘魂确實每日都吸收了容與的血。
它也不敢再确定。
以及…這些日子,它發覺,它竟然開始怕起了容與。
意識到這一點後,它深究下去。
卻沒找到這懼意的根源。
直到一百年後,它回想起這段日子,才發覺,它那時的懼意像是一個正常人在狹窄的小巷裡對上一個瘋子,四目相對,生出退意的不會是那個瘋子。
這個時候的它不知道。
葉棠玉漂浮在半空中卻看得清楚。
容與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情,隻在割血養魂的時候眉眼才會舒展,唇角也若無地帶上丁點笑意。
平靜又瘋魔。
葉棠玉看着容與這個樣子,隻覺已經回歸本體的元嬰殘魂在隐隐發燙。
又一次割血養魂之後。
容與沒站穩,晃了晃,這些日子他吃得少,每日放血,量雖不多,但日積月累十來日下來,身體也不太吃得消。
葉棠玉湊上前去看他。
往日與容與相處,他的肌膚似玉色,溫潤細膩,此時卻已經是死白一片。
“膽子真大啊……”葉棠玉輕歎一聲,“真是個瘋子。”
現下容與自然聽不見葉棠玉的歎息。
放完血後,他小心地合上了蓋子。
“明日,明日就有結果了。” 略帶沙啞的聲音輕輕地在空空蕩蕩地屋子裡響起。
魔魂聽到後,并不想搭腔。
對于容與,它現在既有懼意,又恨鐵不成鋼。
它實在不懂。
容與為何如此厭惡成魔。
現成的路不走,非要去走一條前路未知的道路。圖什麼?
小修士已經死了,這天地之間的法則就沒有能将她再救活的道理,想要報仇,成魔是最佳的選擇。
想要留下小修士的元嬰殘魂也是如此。
“若這殘魂沒有留住……”容與不在乎魔魂是否有反應,自顧自地說道,“那便成魔吧。”
魔魂聞言霎時來了精神,卻也警惕地沒有接話。
它每一次說話,容與都沒有聽。
像是生了什麼反骨。
葉棠玉停在容與對面,容與說這句話時,他面上很冷靜,手卻微微發抖,臉上擠出來的笑意也十分難看。
容與“看”向陶瓷,像以前執拗地“看”着葉棠玉一樣:“阿玉……”
他輕輕地喚了一聲。
卻遲遲沒有接着說話,直到葉棠玉以為他不會開口時。
才聽到他幾不可聞的聲音:“我後悔沒有知道你的全名了。你不說,我就壓着不問,如若這次沒有留住你,我連為你立碑都不行。”
葉棠玉一愣,是了,被容與所救以後,兩人一直在逃亡的路上。
容與阿玉阿玉地叫着,自己似乎也習慣了,誰也沒提她的全名是什麼。
葉棠玉蓦地想起當日助聞清斬了那紅衣魔以後,容與問她的第一個問題就是——
“相識之後,還未問過你的名字。葉道友。”
“我叫棠玉。海棠的棠,金玉的玉。”
想來是那個時候,她的元嬰殘魂化劍,被容與認了出來。
時隔百年,他才知道她的全名。
葉棠玉的目光落在容與的身上。
魔魂有些按耐不住地在他的眼睛裡翻滾着。
就這樣,這一夜容與沒有合眼,直到陽光從窗子裡進來,打着容與的臉上。
感受到一絲暖意,容與才恍若初醒一般,有了動作。
面對這個結果,容與沒有猶豫。
打開了罐子。
如果有的話,魔魂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罐子打開,一道周身泛着柔和光暈的殘魂從罐子裡蹿了出來,像是因關得太久不高興了,繞着容與轉了好幾圈,最後才又變成一團,停留在容與的掌心。
魔魂的心終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