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起身揮手,聽仙閣閣頂瞬間成空,擡頭便能看見浩渺夜空,更奇異的是,那夜空之上還垂下無數細長金線,恍若流星墜空的痕迹。
“衆所周知,地界仙山中的修士,已經有數千年無人飛升了。旁人隻道是這數千年未出修仙的好苗子,卻不知實則是天界與地界之間的飛升之道,在萬年前被天界叛神九方一劍斬斷,從此,天門緊閉,才使地界修士再無飛升之機緣。你如今所見到的那些細長的金線,便是天地通途被在斬斷,而殘留下來的遺迹。”
山主一張口說出的話,便讓葉棠玉愣了一瞬。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萬年之前,天界一部分真仙來往地界做客,亦被這一劍留在了地界。” 山主眼帶悲憫望向那些細長的金線,“這些真仙數千年來一直試圖修複這通道,然而卻因被迫滞留地界太久,而被天界天道相懲,日日天雷加身,又逢魔族作亂,也是有心無力。”
“這數千年來,真仙因此死傷無數,直到數百年前,隻剩下了最後一位真仙,也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山主看向葉棠玉,“地界一百零八座仙山與天界仙力本屬一脈,雖亦有不同之處,但也能保住真仙,因而這些年,逐月仙山一直供養着這位真仙。”
葉棠玉迎着山主慈和的目光,還未懂山主将這些秘辛說與她聽是為何,山主卻為說完——
“隻是仙山仙力還是不夠精純,光靠仙山之力,也無以為繼,因而每十年,逐月仙山便會挑選幾位氣運絕佳,天資出衆之人,殉身于仙山,以供養仙山不敗,從而使真仙存活,終有一日,等真仙積攢夠力量,修複好天地之間的通道,衆仙山修士,就能再度飛升。”
山主邊說着,眼裡邊閃現過熾熱之色,“這是火種,我們必須傳承下去。”
葉棠玉适時地開了口:“所以,山主你的意思....”
山主的目光重新落回葉棠玉身上,十分溫和:“如今,輪到你了,自你入練氣開始,我們便知,你就是傳說中的天命之人,在你之前,夠格以元嬰境殉身仙山的,最小的也是百歲,如你這般年輕,十八歲就破入元嬰境的,定是天界天道選中之人,你的殉身,至少可續仙山千年不敗。”
“這千年,真仙定有辦法重開天門,迎這天下修士飛升!”
葉棠玉看着山主目光中的虔誠沒有吱聲,遠方的天雷聲逐步逼近,山主快步走向殿中座椅,從後取出一柄長劍,交到葉棠玉的手中。
“隻要你在破境的一刹那,以此劍自刎,便算是殉山了,數百年來,這些殉身之人都是以此劍證道。如今也是你印證你道心的時候了,改這天下修士無飛升機緣之命,一旦成功,你将青史留名,功德無量!”
山主的話說得激昂。
葉棠玉垂眼,看着交到手中的長劍,卻覺不解:“數千年無人飛升,真仙都沒有辦法,我如今殉身,即便是又多一個千年,天門真的會重開嗎?”
葉棠玉的話回蕩在空蕩蕩的大殿之内。
似乎沒想到葉棠玉會有此一問,山主一時沒有反應。還是一旁的衍書率先笑着回話:“這是自然,師長已經和那位仙君确認過了,隻要在續千年,定然會使天門重開。”
葉棠玉看着手中的長劍,沒再發問。
這柄劍被保管得相當好,劍身如雪,劍刃鋒利,削鐵無聲,隻是可惜,細看之下,這劍不光血氣沖天,周身遍布戾氣,乃是一柄飲血的殺劍。
若這數百年來,那些“殉身” 之人皆是自願,這柄劍雖也會有血氣,但卻不會如此戾氣橫生。
見葉棠玉沒有應下,山主溫和的神色漸漸消失,露出些失望:“葉棠玉,你怕了嗎?”
葉棠玉擡頭,離天雷落下隻有最後半個時辰,她不想毫無準備地渡劫,早些将此事處理了比較好:“我不願意。”
沒有回答山主的問題,葉棠玉直接拒絕了他:“我不會殉身供養仙山。”
她的道心确實是改命不假,但前提是她要活着,以身殉道這種事,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可以犯險,可以豁出半條命,但讓她赴死,去供養一個見也沒見過的所謂仙君,沒門。
眼見山主的臉色一點點冷下來,葉棠玉也不挂心,聲音甚至沒什麼起伏。
“此番渡劫,我不求山主庇佑,待我渡劫之後,我也會和師長說自請離山。”葉棠玉将山主遞給她的長劍扔到地上,“山主說殉身之人皆是自願,這劍周身卻遍布戾氣,實在是難讓我信服。”
說完又想了想道:“至于山主您說的那位真仙,我雖沒見過,但卻覺得,用他人之性命來續他之性命,如此行徑實在不像是仙者所為,怕是連魔族也會自歎不如。”
“且已經數百年過去,殉身着怕也有數百位,還未能重開天門,與我而言,這仙君也太過無用了些。”
“若山主你要攔我,我也隻好魚死網破了。”
葉棠玉說完便不欲再說,轉身想走,卻被人撲上前來,抱住了大腿,是她的胞弟。
“姐姐,姐姐,求求你别走,你幫幫我,你幫幫我。”
與她有兩三分像的少年滿眼含淚,放聲大哭。
葉棠玉擰眉,揮袖以靈力将少年拂開,少年卻急急忙忙重新跪倒在葉棠玉的腳邊:“姐姐,你是天命之人,你幫幫我,我不想再回人間了。”
少年的話說得颠三倒四,一旁的衍書“好心”替他解釋:“葉師姐,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弟弟也生有靈脈可以修仙呢,隻是,他的天賦可比不上葉師姐你,靠着如今仙山這點靈氣,他這點兒資質,修上百年怕是也難以築基。屆時隻有灰溜溜的下山。”
少年連忙接過衍書的話:“是啊姐姐,姐姐我不想再回人間了,我有靈脈,我要修仙,求求你助我,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啊。”
衍書站在一旁,看着眼前這一幕發笑:“是啊,葉師姐,你的道心難道不是改命嗎?自己親弟弟求到眼前了,做姐姐的難道不施以援手?”
“天命之人,以身殉道,這本就是你的責任啊,葉師姐,否則,天界天道為何要予你這般天資。”
葉棠玉轉頭看向衍書,衍書也不慌亂,直直地對上了葉棠玉的目光,說這話時,他眼裡除了明晃晃的惡意,還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怨恨妒意。
耳邊少年的哭喊聲不停,葉棠玉閉了閉眼,不願再此多留。
卻又聽衍書不慌不忙道:“葉師姐,玄清長老已經歸山,這件事玄清長老也是知曉的,你這一走,怕是她會失望。”
葉棠玉腳步一頓。
“如何?師姐,你選定的吉時快到了,看些做決定吧。”
葉棠玉轉身,山主已經重新坐回珠簾之後,衍書老神在在,頗為戲谑地看着她:“師姐,玄清長老對你恩重如山,你如果連她的話也違拗,我也隻能揣測師姐你的改命之說,隻是惺惺作态罷了。”
“我等我師長來與我說。” 葉棠玉沒理會衍書的挑釁,師長分明與清禾在一起,未曾歸山,且這事師長若是提前知曉,定不會瞞着她
葉棠玉心中升起不安。
丢下句話,便出了聽仙閣,外面烏雲密布,狂風大作,離她渡劫隻剩一炷香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