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朝朝拿着江獨的腰牌,當即就感應到了他同門們的具體位置——
就在隔壁鎮上,乘牛車過去大約一個時辰。
然而裴朝朝卻沒立刻動身。
她現在雖說已經可以“看”見了,但仙界那些人還盯着她。
為了避免他們察覺到她恢複記憶,從而給她使絆子,所以她還要繼續裝瞎。
瞎子可認不得從村裡去鎮上那麼遠的路,更不會趕牛車。
她捏着腰牌,準備想個别的法子過去。
然而手指捏緊的一瞬,卻感覺到那腰牌突然開始發燙!
她手心還有傷,被這樣灼了下,一陣痛意竄上天靈蓋,本能地要松手。
可就在這時,手中的腰牌卻開始顫動起來。
她見狀,忍着痛把手指按上去。
與此同時,她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江獨同門的位置。
這一回卻感應到他們正在往這邊來。
他們似乎用了縮地術,不過幾息間,就已經到了村裡,正在往柴房這來。
裴朝朝:?
歸元宗的人為什麼會過來?
雖說她本來就準備去找他們,但現在她連糊弄他們的瞎話都還沒編完,他們就先過來了。
這就多少有點措不及防了。
裴朝朝覺得奇怪,但還沒來得思索,就聽見柴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柴房門早就被江獨踹壞了,所以隻要微微擡頭,就能毫無阻隔地看見外面的情況。
裴朝朝在柴房角落裡,這是個視覺死角,外面的人看不見她,但她能看見外面。
就見月光下,幾個修士正走過來。
他們身上穿着白色衣袍,腰間系着天青色絲綢束帶,制式和江獨身上的這件一樣。
隻要再走幾步,他們就能進到柴房裡了。
到時候他們就能看見角落裡的裴朝朝和江獨。
江獨被一刀穿心,而她還醒着,不僅醒着,還捏着江獨的腰牌。
這多說不過去。
裴朝朝心想。
她想到這,當機立斷地把腰牌往旁邊一抛,開始裝暈。
于是外邊的修士們一進來,就瞧見這場景——
屋子裡滿地木屑,血淌了滿地,而角落裡倒着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被一刀穿心,身下血泊都快淌到門口了,牆上也噴濺的都是血迹。
赫然是江獨。
江獨旁邊還有個姑娘,身上也濺上不少血,側身蜷在草垛裡,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修士們見狀,都愣了下。
半晌才有人說話:“這……怎麼會這樣?江獨怎麼——”
這人話說了一半,就沒有說下去了。
他轉眼看向後面的一個修士,結結巴巴說:“大師兄,這……這……”
大師兄?
那修士半晌說不出來個所以然,但裴朝朝聽見這話,卻突然想到剛才天界神仙們說:
瓊光君為了拿回天鐵,也跳下輪回道,投生成了歸元宗的大師兄。
神仙們在命簿中給她寫了好幾道情劫,十分苦情,虐身又虐心。
其中有一道情劫,就是和那歸元宗大師兄的。
按照命簿上寫的,她被江獨帶回歸元宗後,又被歸元宗長老關進地牢,每日被剜肉取血,後來她會被那大師兄救出來,并且因此愛上大師兄。
隻可惜對方都冷心冷情,不僅不會愛上她,而且按照命簿上寫的,她最終會死在這位大師兄手上。
被他毫不留情地一劍穿心。
裴朝朝:“……”
裴朝朝之前還覺得這劇情挺離譜的。
但如果這位大師兄就是瓊光君,現在再想想,裴朝朝又覺得有那麼一點合理。
因為她搶走了天鐵。
天鐵認主,已經融進她神魂裡了,如果瓊光君想要拿回天鐵,必須親手打散她的魂魄。
她起初還在想,瓊光君下來這一趟,都被封住記憶了,該怎麼把天鐵拿回去。
但如果他就是這位大師兄,是她的情劫之一,那不管他有沒有記憶,反正最後他會親手把她殺死。
不管他出于什麼原因殺她,她都會魂飛魄散,他都能拿回天鐵。
裴朝朝這邊正思忖着。
那邊,那位大師兄已經走到裴朝朝身前。
他走路聲音很輕,幾乎聽不見動靜。
裴朝朝這時候有點慶幸自己眼瞎了。
她眼睛上覆了白綢,别人瞧不見她眼睛,而她念了仙咒,也不靠眼睛視物。
但如果她不瞎,那現在躺在這裝暈就得閉着眼睛,根本看不見周圍環境了。
她等那位大師兄走近了,也終于看清對方的模樣——
黑發一絲不苟地用玉冠束起,劍眉星目,瞳孔深黑,皮膚又很白,和黑眸黑發碰撞出強烈的對比。
他氣質很冷,整個人像一塊冰,光是出現在這,就好像能把周圍的空氣全都凍住。
裴朝朝:“……”
還真是瓊光君。
這就是瓊光君的臉。
有那麼一瞬間,裴朝朝覺得有點意思。
她視線落在他心口。
所謂情根,就是心髒。
拿到情根有兩種法子,一種簡單粗暴,直接挖出瓊光君的心髒就好,
另一種迂回一些,騙瓊光君的感情,讓他愛慕她。
裴朝朝不想浪費時間,所以準備先接近他,然後找個機會把他心髒剖出來。
結果現在人家直接成了她的情劫,按照命簿裡寫的,還得把她一劍穿心呢。
我要剖你心,你要把我一劍穿心,
嗯,怎麼不算雙向奔赴呢。
這時候,
瓊光君也在打量裴朝朝——
她蜷縮在草垛上,頭發有點亂了,隻露出小半張臉,但也相當漂亮,看起來人畜無害。
即使她現在手上臉上都沾着血,卻依舊能給人一種純淨的感覺,像晶瑩剔透的露水。
他看見她胸腔還有微弱起伏,道:“她沒死。”
他聲音和他的氣質極為相符,像冬日浮冰一樣,有種強烈的冷冽感。
後面幾個修士聞言,有人去探江獨的氣息。
還有人低聲說:“大師兄,今晚的事情太詭異了,我們一感應到魔氣就趕來了,可村子裡的人都死完了。”
那人分析道:
“這說明我們感應到魔氣的時候,魔修已經屠完村了!
“他們屠村的時候一點魔氣都沒外洩出來,這怎麼可能呢?而且江獨也在這,還被一刀穿心了,要不要把這姑娘帶回去?等她醒來問問來龍去脈。”
裴朝朝聞言,心說,屠村的時候魔氣沒外洩,是因為江獨修為高,他用法術掩藏了魔氣啊。
她想到這,突然明白過來歸元宗的人為什麼會在這——
她捅死江獨後,掩藏魔氣的法術就無法運轉了。
江獨的腰牌是歸元宗的東西,感應到魔氣才會開始發燙,也是這個時候歸元宗的人感應到魔氣,然後縮地過來。
命簿中沒有這一段,也算是她改變命數帶來的連鎖反應了。
裴朝朝心下稍定。
而那邊瓊光君聞言,并未回答。
他手隔着衣袖落在她手腕上,指尖凝出一點靈力,開始查探她氣息。
這是在檢查她氣息,确認她是不是妖邪。
隔着一層衣袖,倒是很難感覺到皮膚的溫度了,但脈搏卻一下下微弱跳動,似乎和他指尖血管的搏動融在一處。
瓊光君默數着她的脈搏,心裡本能般地生出個念頭來,
像是她神魂之中有什麼東西在吸引着他,讓他有點想要剖開她的皮膚,将她的神魂一并拉扯出來,再打散。
——這是一種傷害欲。
鬼使神差地,他指尖微微用力,壓住她手腕上那根藍色的血管。
這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之一,
隻要劃破這裡的皮膚,她就可能會死。
裴朝朝被壓着手腕,雖然不疼,但還是有些不舒服。
于是她手腕微動,反手在他掌心撓了一下。
她手心傷口還在淌血,一點血就順着動作蹭在他掌心。
溫熱的,濕漉漉的,帶點癢意。
瓊光君回過神來。
他蜷了下手指,垂目看她:“不裝了?”
聲音還是冷冷淡淡的。
他手指搭在她脈搏上,應該剛才從她心跳次數上就已經察覺到她在裝暈。
裴朝朝這時候也搞清了狀況,于是就不裝暈了。
她臉上表情很是無辜,低聲說:“别殺我。”
她一邊說,一邊又用指尖在他掌心劃了幾下。
這動作很輕,輕到甚至有些輕佻了,調.情似的,觸感像是羽毛拂過。
瓊光君隔着袖子捏住她手腕,阻止她的動作。
他再垂下眼看她。
她眼睛被白綢覆住,瞧不見眼神,嘴唇卻無措咬緊,留下一點齒痕。
這樣一幅模樣,看起來很可憐。
好像剛才的動作隻是在讨好,在哀求,小心翼翼地,就像被逼入絕境的小動物一樣。
瓊光君腦中掠過這樣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