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為何不親自交給趙老漢?”陸遙歌知道顧遠征心裡還愧疚,但他不可能一輩子回避,“公子是害怕趙老漢還恨你嗎?可是那日之事,你也是受害者。”
“我是怕他見到我會想起他死去的兒子,大喜的日子,何必掃他們的興?”
顧遠征并不是怕他們,隻是那日若沒阻止胡人劫法場,沒有得罪了胡人,便也不會引來報複。那趙老漢的兒子、小九的父親,便也不會在這場報複中喪生。
他對他們的内疚,就如同得知自己親生父親死去的那天,他恨自己不夠強大,在朝中無人,明明知道父親是被胡商殺害,卻無法為他讨回公道。
那日無助的他,和如今在刑部郁郁不得志,又有什麼區别?
“公子?”陸遙歌見顧遠征臉色不好,便不再強求,“你自己多照顧好自己。”
顧遠征緩過神來,低頭看她,“你又叫我公子了。”
“抱歉,遠征,”陸遙歌連忙改口,“總是忘記……”
“沒事,我等忙完再看你。”顧遠征嘴角微微上揚,同她道了别。
後來的幾天,陸遙歌都沒見到顧遠征,心想他大概太忙,一時抽不開身。
趙老漢女兒大喜那日,福來客棧喜氣洋洋,新娘子很漂亮,賓客們臉上帶着喜悅的笑。
陸遙歌忙前忙後,還給前來看熱鬧的小孩子們發了喜糖吃。
“陸姑娘,”趙老漢今日穿得很立正,整個人氣場都随和喜氣了許多,他走到櫃台前,暗自詢問陸遙歌,“顧公子今日可會來?”
陸遙歌震驚于他會主動提起顧遠征來,下意識問道:“您說的可是顧遠征公子?”
“是啊,”趙老漢笑了笑,解釋道,“我去顧府發了請帖,親自交到他貼身小厮手上的,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
他說的貼身小厮,應該指的是顧謙,隻要交到顧謙手裡,顧遠征是一定能收到的。
陸遙歌抿唇,問趙老漢:“您不怨他了嗎?”
“嗐,我願他幹什麼呢,不但不怨,其實還有點過意不去,畢竟之前我在顧府鬧得過分,還差點綁架了他妹妹……”
“其實,”見趙老漢如此坦誠,陸遙歌便不再隐瞞,“他一直對你們感到内疚,覺得沒有保護好你們的家人。”
“嗐,顧公子多慮了,我要恨,也是恨那些兇手、恨那些草菅人命的惡勢力,”趙老漢歎息,“别看我老了、糊塗了,但我知道顧公子他是好人,沒有你和他,我家麗蓉也不會這樣平安地出嫁啊。”
原來趙老漢早就放下了對顧遠征的偏見,他深深明白,若不是陸遙歌和顧遠征出手,懲罰了那威逼利誘的人牙子,老漢的女兒早就成了那胡商的小妾,哪還能有幸福的未來?
“您再等等,”陸遙歌安慰趙老漢,“既然您已給顧公子發了請帖,他是一定會來的。”
果不其然,在喜宴開場的前五分鐘,顧遠征着一襲青衣,踏進福來客棧。
在陸遙歌的印象中,似乎和顧遠征相遇那天起,他便一直隻穿墨色衣衫,連帶着身旁的顧謙,也是一襲墨衣示人,可今日不同,她還是第一次見顧遠征穿其他顔色的衣裳。
“顧公子,好久不見。”見顧遠征前來,趙老漢連忙從座位站起,朝他禮貌作揖。
“趙伯,恭喜恭喜。”顧遠征臉上挂着得體的笑,将禮物奉上,“一點薄禮,祝令愛和令婿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顧公子,您太客氣了!”趙老漢雙手接過那用紫檀盒子裝的新婚禮,憨厚一笑,指了指身旁座位,開心說道,“公子您坐。”
說罷,顧遠征便坐在了趙老漢的身邊。
陸遙歌也在那一桌上,和顧遠征坐了個正對面,他剛坐下來,便發現了她,朝她點了點頭。
能夠在喜宴上看到他,陸遙歌心裡是喜悅的,起初,她也擔心他不肯來,但那趙老漢竟親自去顧府送上喜帖,想必心裡是接納他的,她知顧遠征是個心軟的人,隻要收到喜帖,哪怕天上下刀子,他也一定會前來。
席間趙老漢頻繁向顧遠征敬酒,臉上一直挂着笑,親生女兒結親,這大好的日子,老漢自是要多飲幾杯,敬顧遠征的次數也要比别人的多。
顧遠征一直微笑着接受,陪着趙老漢喝下一杯又一杯,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什麼拜把子的兄弟。
喜宴一直進行到晚上,待衆人歸去,顧遠征竟也有了幾分醉意。
陸遙歌囑咐廚房煮碗醒酒湯,扶着顧遠征去上房休息。
“公子今日,可解開了那心結?”
顧遠征卧在床上,朝陸遙歌笑了笑,點了點頭。
“真好,”陸遙歌感慨道,“今日看到你和趙老漢互相敬酒,我竟感動到要哭出來了。”
“還要感謝那趙伯大度,竟親自登門送貼,如此這般,我才好意思赴宴。”顧遠征如釋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