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你袖子又濕了大半，着涼生病可就不好了，”陸遙歌捧着盒子走到櫃台前，“正好我這有現成的衣裳，你快去把濕衣換下，穿上這件。”

“不成，這我可舍不得穿，”趙老三将袖子卷了卷，露出幹瘦的胳膊，“掌櫃你瞧，袖子濕了，卷起來不就好了嘛。”

陸遙歌心疼夥計，知道他在逞強。

窮人的日子總是難熬，用逞強當樂觀。陸遙歌挨過凍、吃過苦，便再也不忍心看别人也這般。

“眼看着便要入冬了，這北風呼呼地刮，”陸遙歌指了指大敞四開的店門，“你當真不怕冷？”

“無礙無礙，”趙老三回得斬釘截鐵，他看向櫃台上的漆盒子，語氣喃喃，“那件衣裳，你剛來鋪裡時，便開始做了。那是你做給顧公子的，俺可舍不得糟蹋。”

“衣服做了，便是給人穿的，無論給他穿，還是給你穿，都是一樣的。”陸遙歌擡手，取下漆盒蓋，拎出一件深青色圓領衫來。

“這件衣服，雖說是照着顧公子身形做的，但我其實并不知道他的尺寸，所以并沒真打算送給他，”陸遙歌面帶微笑，将衣服遞到夥計面前，“與其将它置于角落，任其落灰，不如把它送給有需要的人。”

趙老三面露猶豫，“掌櫃的，我……”

“快去換吧，”陸遙歌将衣衫塞到夥計手上，“尺寸可能有些大，你先湊合着穿。”

陸遙歌将夥計推到貨架後面，又走回胡姬身邊，兩人一起轉過身，“老三，你快換衣服吧，我們不看你。”

胡姬側過頭，看陸遙歌，“你口中的那位顧公子，可是你的情郎？”

陸遙歌笑了笑，搖搖頭。

“那我便放心了，”胡姬轉回頭，“陸姑娘可知，回纥敞公子心悅于你？”

陸遙歌依舊微笑搖頭。

回纥敞那樣的浪蕩子，大概是見一個，愛一個的吧。

“我以前不理解公子為何執着于你，但今日有些理解了，”那胡姬舒展起眉眼，語氣不再驕傲，“能把如此貴重的衣裳，給一夥計穿，你是有些與衆不同的。”

“什麼貴重不貴重的，衣服穿在人身上，才有其價值。”陸遙歌不以為然。

“對了，”陸遙歌想了想，補充道，“這衣衫用了店裡的布料，賬本上有記載，我會從我的月錢裡扣除。”

“回纥公子不會計較這些，”胡姬輕笑起來，伸手摸了摸陸遙歌衣袖上的料子，那料子很是粗糙，胡姬歎息道，“隻要你跟了回纥公子，便不會再過這般清苦的日子了。”

“阿姊誤會我了，”陸遙歌擡起頭，笑着看胡姬，“君子愛财，取之有道。若想要錢财，我自己賺取即可，何須要嫁給回纥敞公子？”

“何況靠山山會倒，靠河河會枯，靠自己每天笑哈哈。”

陸遙歌說完，還不忘問身後的夥計:“老三，你換好了沒？”

“換好了，換好了，”趙老三從貨架後面走出來，語氣拘謹，“這突然換上新衣裳，倒還有些不适應了呢……”

陸遙歌轉過身，眼前一亮，“精神，真精神！就是有些寬大，待有空，我找劉裁縫幫你改改。”

“給掌櫃你添麻煩了……”趙老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老三我在鋪子裡幹了這麼多年，天天守着這麼些好料子，卻是頭一遭穿上這麼體面的衣裳呢……都是托了您的福。”

夥計說得越樸實，陸遙歌的心裡就越酸楚。

趙老三家裡的娃娃們多，他平時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養着一家老小。明明自己是賣布人，卻從未穿過自己鋪裡的料子……

“等得了空，你把娃娃們和嫂嫂的衣衫尺寸告訴我，我選幾塊好布，給她們也做些衣裳。賬算我的。”

趙老三驚訝，“這怎麼行。”

“這事就這麼定了，莫要與我争。”陸遙歌說罷，又輕輕拉住胡姬的手，帶胡姬往貨架那邊走。

“這是托人從北境進的呢，”陸遙歌指了指貨架上的皮貨，扭頭問胡姬，“阿姊可有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