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歌走到雲蘿面前,拉住對方的手,“有個疑問,其實藏在我心中許久了。當日在胡姬酒肆,與那崔六共飲時,姐姐應是認出我來了?明明知曉我不是胡姬,為何不當衆拆穿我?讓那崔六對我有所提防。”
“我為何要讓他提防?”雲蘿眉心一蹙,“我對崔六的厭惡,并不比長安百姓的少……進酒肆之前,我曾被崔六賣給别人,差點成了一家大戶的小妾……”
陸遙歌驚訝,“竟還有此事……”
雲蘿點頭,“我本是正經人家,母親早逝,早年跟随父親,來長安做生意,結果父親被奸人所害,敗了家業,那奸人又把我賣給崔六,崔六是個好色的,本想奪我初夜,卻聽聞一富商欲高價尋找處子,便把我賣了過去。”
“說是當小妾,可那富商也是個變态的……”雲蘿苦笑,娓娓道來,“在我之前,他已娶了多個小妾,皆為處子。他取那些處子的血,飲之。可憐那些個妙齡少女,就這樣活生生被放幹了血,死去……”
陸遙歌駭然,“他為何要喝她們的血?”
“具體我也不知,”雲蘿搖頭,“估計是聽了什麼邪說,為了延年益壽……”
“竟有如此禽獸!”陸遙歌攥緊了拳頭,又連忙追問,“那阿姊是如何逃脫的?”
“我誘惑了他……”雲蘿聲音低沉,眼眶微紅,“多虧有這張臉,還有父母給的身子……讓我撿回一條命……那富商糟蹋了我,又有些記恨我,便将我赤身綁起來,丢到雨夜的大街上,想讓我自生自滅……”
雲蘿的聲音,盡量保持着鎮定,“是回纥敞公子路過,沒有嫌棄我,還脫下外袍披于我身上,将我帶了回去。”
陸遙歌的眼角濕潤,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女子們的命運千差萬别,卻各有各的苦楚。
“阿姊對不起!”陸遙歌走上前,一把抱住了雲蘿,“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問這些……惹你傷心了,對不起……”
“傻瓜,你又有什麼錯?”雲蘿撫了撫陸遙歌的背,輕輕擦去不小心流下的淚花,“離開家鄉時,我阿妹還是個小娃娃,如果她還活着,應該也有你這般大了。我當初承諾過,待我賺了錢,就回去找她,給她買好多好看的衣服……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回得去,一定回得去的,”陸遙歌擦了擦眼淚,擡頭看雲蘿,“阿姊我幫你,我幫你一起找妹妹,你還記得家鄉的住址嗎?”
“記得,又怎樣呢?”雲蘿目光裡有苦澀,“若是找不到她,隻會平添失望;若是找到了,讓她知道我成了酒肆的胡姬,整日靠取悅男人糊口,我這樣的姐姐,要不要又有何用?”
“阿姊怎可如此輕視自己?所謂家人,看的是親情,不是價值。若我是阿姊小妹,隻求你平安無憂地活在這世上,根本就不在意你做了什麼行當。”
陸遙歌既着急,又心疼,她之前隻知雲蘿被情郎抛棄,卻不曾想雲蘿的身世也這般坎坷曲折。
“不說這些了,”雲蘿搖搖頭,看向陸遙歌,“那日在胡姬酒肆,你站在我面前時,我一眼便看出你不是胡姬了,那崔六睚眦必報,若知道你假冒,定不會輕饒你,别說我跟他有所過節,就算沒有,作為一個淋過雨的女子,我也斷然不忍心出賣你。”
“謝謝姐姐,雲蘿姐姐對我有恩,這狐皮的錢,我是萬萬不能收的,”陸遙歌吸了吸鼻子,将臂環塞回雲蘿手上,“姐姐若不願做胡姬,可以跟我學經商,以後我們一起開店,照樣可以明媚地活。”
“好……”
雲蘿低頭,看了眼手中臂環。
一切若想重頭再來,又談何容易?
雲蘿歎了口氣,拍了拍陸遙歌的手,“咱們來日方長,我先回了。”
陸遙歌點頭,“阿姊,我今日同你說的話,都是真心的,待我得了空,便去酒肆裡尋你。我們一起攢錢開店,把妹妹找回來!”
“好。”雲蘿笑了,朝陸遙歌點點頭。
兩人站在街邊,互相揮手告别,全然沒發現對面布鋪出來的男人。
“蘿娘!是你嗎?蘿娘!”那男人迫不及待,喊了出來。
陸遙歌驚了一瞬。
側頭一看,從錦雲莊出來的男子,正拄着拐,直奔雲蘿而來……
那男人步履蹒跚,腳步卻很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雲蘿的愛慕者。
陸遙歌卻深感不妙。
這男子,是她現在布鋪的原主人,也是雲蘿曾經的負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