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府,烏山村,大年初一。
自清晨起,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就響徹整個村莊,吵得阿九想睡個懶覺都睡不成。
“阿九!阿九!快起來,看娘給你買的新衣裳!”
阿九的娘何氏推開女兒的房門,來到床前,手裡還捧着一套新衣裳。
一聽說新衣裳這三個字,阿九骨碌一下從被窩裡坐起來,伸長脖子往娘的手裡看去。
隻見娘手裡赫然是一套桃紅色的綢襖,于是接了過來,将襖子放在面前的杯子上鋪平了。見襖子上并無什麼花色,一色的桃紅,隻前襟上訂了幾顆亮晶晶的象牙色的貝殼紐扣,就笑道:“謝謝娘,娘你真好!”
看着女兒秀麗的小臉蛋上滿是喜色,何氏的心裡比吃了蜜還要甜:“你四個哥哥過年從來不做新衣裳,你兩個嫂嫂過年自己不穿,也操持着讓娘給你買,我的小乖乖,這還是你生得好,招人喜歡!”
說完這話,何氏忍不住在女兒嬌嫩的小臉蛋上摸了一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阿九卻不像娘這般自賣自誇,她覺得娘有點糊塗:“娘,哥哥們是疼我,才不跟我争,嫂子們是看我小,又敬着您,才讓您緊着我穿,這跟我長什麼樣 ,可真是沒點關系!”
“怎麼沒有?”娘的語氣喜滋滋,卻又固執:“你看東頭家老湯家的強英,過年從來就穿過一件新衣裳,那還不是因為她生得又黑又胖麼!”
聽了娘的話,阿九有些哭笑不得:“強英家裡姐妹五個,就一個獨苗兒子,一家人都稀罕那個寶貝兒子去了,哪裡還顧得上強英啊!”
“對對!我九兒就是命好!難得你大伯隻生了四個兒子沒閨女,你三叔又隻生了三個兒子,也沒閨女,我又一連生了你五哥六哥七哥八哥四個之後,才生了你,你說,咱們老王家誰能不寶貝你!”王氏說着,就拿起棉被上的綢襖,要幫女兒穿上。
“娘,您懷我的時候,是不是吃了什麼?”阿九推開娘的手,自己将綢襖往身上套,想到這事,也有些疑惑。
她娘搖了搖頭:“那會村裡人都說我們老王家這一代沒閨女命,小子生多了,就想着閨女,可偏偏不如願。你大媽生完你五哥之後,連上山打柴,都想着能在柴堆裡撿到個誰家不要的閨女。所以,我生你的時候,你爺爺奶奶可放了不少鞭炮!”
說到這裡,何氏不由得神采飛揚,這可是她生平第一件得意事,因為阿九的出生,公婆對自己那可是好得沒話說了,嫂子弟媳眼紅也沒辦法,誰叫老王家人丁太旺,她們自己的肚子又不争氣的呢!
不過,她們眼紅歸眼紅,這白雪雪粉嫩嫩的小侄女,她們也是打心底裡喜歡,有什麼好吃的,都想着給阿九送!那十二個男孩子,不論是比阿九大的,還是比阿九小的,碰到阿九都是靠邊站,還都站得心甘情願的!至于王老頭王老太,對這個寶貝孫女更是恨不得含在嘴裡!
見女兒穿上綢襖,又床上了棉褲,站在床前,俏生生的模樣,何氏心裡越發的歡喜。
女兒皮膚特别的白淨,就像雞蛋剝了殼,這十裡八鄉的姑娘媳婦裡,單輪膚色,再沒一人能越過自己女兒去。現下穿上桃紅的綢襖,越發顯得那小臉蛋晶瑩剔透的,跟畫裡的人兒沒啥區别。
“九她娘!九她娘,快叫九起來,大家一起吃湯圓餃子喽!”王秀才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何氏答應了一聲,就說:“你快些去廚房打些熱水梳洗一番,今兒大年初一,全家人都要一起吃早飯的,可不能像以往那樣賴床了。”
阿九答應了一聲,自去廚房打熱水回房梳洗。
出了房門,隻見天色早已大亮。雖然大正月的,倒是個響晴天。天空藍汪汪的,太陽明亮亮的,将院子裡的殘雪照得有些刺眼。她家裡養的雞鴨在院子角落裡的殘雪堆上翻來翻去找蟲子。
整個小院,除了正廳,廚房和倉房之外,還有十間房,都是用黃泥和茅草搭建的。阿九爹娘住一間,四個哥哥一人一間,阿九獨自一間閨房。
當初阿九的爹王秀才分家的時候,一把手就蓋了這個院子。于是村裡就有人說:“秀才,你四個兒子,閨女終究是要出嫁的,蓋那麼多房做什麼?”
王秀才就說:“我們老王家人丁興旺,以後孫子多,所以要多蓋幾間。”
村人就說:“你父親也是四個兒子,不照樣分家嗎?”
王秀才脖子一梗:“正是因為我爹娘蓋的院子太小了,住不下,才不得不分家,我可得牢記這前車之鑒!”
阿九進了廚房,一眼就看見她四嫂在廚房裡燒火。
王四嫂生得白白胖胖,一臉福相。見小姑子進了廚房,王四嫂就笑道:“哎呦,難怪今天太陽那麼亮堂,原來是我們家阿九穿了新衣裳!”
“四嫂,你湯圓水餃都下好了,還在燒什麼?”阿九從牆角的榆木架子上拿了銅盆,将爐子上的茶吊子拎起來倒水。
“我是看娘這兩天有些咳嗦,就想着燒點琵琶葉子水給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