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舟當年中了探花以後,在翰林院中待了三年,而後就被拔擢進了大理寺,一去便是個正五品的寺丞,而後不過一年,就在前幾個月,又升任了大理寺的左少卿。
這麼一番升遷拔擢下來,這陸舟,至今也才二十一的年歲。
有本事不說,相貌也好,就連帶出身都是旁人一輩子都不敢肖想的侯府。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實在是有些叫旁人眼紅了。
隻這陸舟為人冷酷無情,聽聞他在大理寺獄牢中審訊旁人的手段也十分駭人聽聞,這狠戾得出了頭,便叫人有些害怕了。是以他一露面,本還在吵鬧的衆人瞬時就噤了聲,見他面色不善,也不敢再出聲。
陸舟走到了那幾具屍體面前,眉頭蹙起,那雙薄情的丹鳳眼微微挑起,馬上就有人湊上來同他說清了事情的來回經過。
他站在那處,格外顯眼,個子出挑,周身的氣勢也叫人不敢忽視,即便說是側首聽着,旁人的視線也都不自覺落在那被上天寵愛的天之驕子身上。
男子的相貌同記憶之中那人有些相似,除了比之前幾年更加淩厲一些,基本看不出什麼變化。
雨水沒有方向的那般勢頭足,隻窸窸窣窣打在眼前,像隔了一層雨幕,以至于遠方的人看着有那麼些不真切。
陸舟、陸舟......
明無月的心中不斷念着這兩個字。
隔着潔白的帷帽,周遭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可她看着他的背影,指甲掐入了手心,都已滲出了鮮血。
會不會是他。
這些個日夜,明無月想了許久許久,兇手到底是不是他。
可現下在看到了他時,她想,
是他,一定是他。
他這樣的天之驕子,根本就看不起她這樣鄉裡頭來得姑娘,從一開始他們就看不起他們,陸舟心狠手辣,萬一直接買兇殺人,而将他們都殺了呢。
那群山匪分明有備而來,直接點出了她的名字,他們這一路,先不說得罪旁人,就連相熟的人都沒有幾個,除了他們有備而來之外,又還能有誰呢?
兜帽之下,她雙目赤紅,看着陸舟蹲在地上檢查他們的屍體,他随意地讓人翻動着他們的屍身,檢查他們的死狀。
旁邊有人遞上了什麼東西給陸舟,大約是從他們身上翻出來的。
那東西在死人身上放了幾日,早就已經髒得不像話了,底下的人将它用帕子包好,遞給了陸舟。
陸舟接過了這個東西,放在手上随意翻看了幾下,而後神色一凜,他道:“竟是他們。”
旁邊的人聽了陸舟的話都不明就裡,相互之間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而後試探問道:“少卿大人這是認識嗎?”
陸舟點了點頭,而後還不待回答他們的話,便先擡手喚來了下人去了陸家送信。
“這難道說和小侯爺有幹系?怎還去陸家喊人了?”一旁的人見此都議論紛紛,揣測頗甚。
侯府的府邸離大理寺近,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聽到馬車從不遠處駛來的聲音。
“走開!走開!莫要擋路!”車夫大聲喚道。
眼看馬車大有奔雷之勢,一旁看熱鬧的人群馬上都讓出來一條空路來,生怕被殃及了一二。
這等做派,也忒是嚣張了些。
但誰讓人是侯府,便是看不慣,也都隻敢在心裡頭嘟囔一二。
明無月站在一旁,倒黴了些,被疾馳而過的馬車濺起了些水,潔淨的衣裳沾染了些微的泥水,看着有些贓污。
她已經顧不得身上,混在人群之中,視線死死地盯着他們。
侯府顯貴,就連馬車也是上上乘。車身由紫金漆木制成,上頭刻着精緻細巧的花色暗紋,車頂的絨布也是上乘的珊瑚絨,光是看着便貴氣十足。
待到馬車停穩,車穗不再晃蕩之時,車簾被人掀開,從上面緩緩下來兩人,小心被丫鬟嬷嬷扶下,待到站定之後,就被人扶進了大理寺内。
來的是個婦人和一小姐,看兩人樣子,當是母女。
明無月記得,陸舟确實有個相差五六歲的親妹,算起來同她的年歲差不多,她叫陸玑,想來當就是眼下這位了。
那兩人穿着錦繡衣裙,頭上戴着金簪銀簪,無不彰顯着其身份的尊貴。她們的出現,同這滿是血污的大理寺格格不入。
陸夫人保養得宜,分明已經近乎四十多的年歲,卻也絲毫看不出有上了年紀的痕迹,光是看臉,都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人。
一旁的人見到侯府夫人來了,也都紛紛見禮。
先不說這陸夫人自己本就是一品诰命夫人,二又是陸舟在此處官階最大,他們這禮如何都少不了。
陸夫人見他們行禮,也隻淡淡點了點頭算作回應,而後她觑了一眼地上的幾具死屍,淡聲問道:“你将才說,這是明家一行人?”
陸舟點頭。
屍體隐隐散發臭氣,陸夫人的眼中帶着幾分不可察覺的嫌惡。
一旁的陸玑看着地上的幾具屍體幾欲作嘔,捂着嘴巴強忍了惡心,她别過了頭去看向了陸舟,問道:“哥哥,人都臭成了這樣,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雖說是親兄妹,陸舟在旁人面前冷冽慣了,饒是對着自己的親人也是那副面孔,他晃了晃手上早已破敗的戶籍,道:“身上搜出了這個,這裡現下四具屍體,也當是他們了。”
他的長指依次指過了他們,道:“明成、明譽、明蓉......”
還有他的未婚妻。
“明悅。”
即便說他們現下已經沒有人樣,但若根據屍體形容、手指、肌膚紋理,依稀也能辨出年齡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