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钰出來的時候,明無月仍坐在原處等他。
她就那樣安靜地坐在那裡。
陳之钰走到了她的面前。
眼前的光被一片陰影籠罩,明無月擡頭,就見陳之钰已經在了面前。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久久緩不回神來。
直到陳之钰伸手,将她從座椅上牽起。
他帶着她往外去。
明無月終于回了神來,可她還在因為陳之钰的舉動生氣,她氣他擅作主張,氣他絲毫不管自己的意願。
她生氣地想要撒開他的手,可他察覺,卻反将她的手握得更緊。
“回家說,有什麼話,我們回家再說吧,行嗎。”
他嗓音有些低,帶着幾分磁性。
明無月聽出他情緒有些許的不對,沒再動作,任由他牽着她。
回去的馬車上,他靠在她的身上,阖着眼,像是極累。
今夜除夕,外面并不安靜,盡是孩提吵鬧奔走,還有鞭炮噼啪作響的聲音。
這些聲音透進馬車,顯得他們這處的死寂更叫明顯。
明無月微微低頭,就能看到倚在自己的身上的男人,他額間的碎發垂下,遮蓋住了那雙脆弱的雙眼,冷白的臉在昏暗之中顯得孤寂。
她還是沒有等到回東宮再去提起那些事。
她開了口,問他,“為什麼今日要去說這樣的事情。”
而為什麼又什麼都不同她說呢。
陳之钰久久沒有回答她的話,她都要以為他已經睡着了之時,卻聽到他開了口。
“你不高興嗎。”
他仍舊合着眼,聲音也聽不出什麼情緒來。
這回輪到明無月沉默了。
陳之钰沒有聽到她的回答,竟笑出了聲來,他起了身,扭頭盯着明無月道:“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他就像是洩了氣一般,又極小聲地道:“一點都不喜歡。”
他想同她成婚,可她知道了,沒有開心,沒有欣喜,隻有質問。
這事對她來說是太突然,可陳之钰卻非一時興起。
他在來皇宮的前一夜,就已經想好了這件事。
這件事對他來說,隻是一個決定而已,決定好了,他便去做。
可沒想到,對于她,是麻煩。
“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 陳之钰說。
他以為的在一起,就應該這樣。
他的聲音似乎帶了幾分潮意、委屈。
明無月就算是不擡頭去看他,都知道他現在的神情一定很受傷。
從最早開始,就是她先撩撥于他,而在後來,她也許諾過不會再離開他。
他缺乏安全感,他在用她的方式留下她。
可是,現在好像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她剛剛可是才出賣了雲若禾的下落呢。
她已經給自己選好了結局。
所以,她根本不敢再答應陳之钰。
她歎了口氣,轉過身去同陳之钰對視,可卻依稀能見得他的眼眶發紅。
明無月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臉,揉搓道:“做什麼這樣委屈,誰說我不喜歡你了。”
這個傻殿下,在旁的事情那樣聰明果決,可他為什麼看不出來,她如何會不喜歡他呢。
陳之钰委屈地想要落淚,他自己都不明白,在旁人面前那樣淩厲的自己,在眼前人的面前,眼眶卻總是喜歡發酸。
他覺得她在騙他,她又在這裡騙他。
她說她喜歡他,可他不見得。
他想讓她将自己揉入骨血,想讓天上地下,她的眼中隻有他,可是顯然,這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于是,他退一步,他想,她能和他好好的,她能一直陪着他就好了。
可是,她還是不願意。
她的未來,好像從來沒有将他考慮進去。
她若即若離,而他患得患失。
他快委屈死了。
她也隻是揉着他的臉,一點都不在意。
陳之钰撇開了臉,明無月的手落了個空。
她不知他今日為什麼這樣小孩子氣,可是不想要在這最後的關頭,再去和他生出什麼不愉快來。
她笑了聲,還想打趣他,可湊過去看,卻見他的側臉,滑落了一滴淚。
晶瑩圓滾的淚珠順着他的側臉落下,明無月有些慌了。
她伸手想把他的臉轉過來,可他卻像是故意同她作對一樣,隻一個勁去躲。
明無月比他還要執拗,最後硬生生用兩隻手将人的臉轉了過來。
雙眸盈盈,淚水橫流,明無月看得心口發酸。
陳之钰狠起來,别人招架不住,可他若是哭起來,别人一樣也招架不住。
明無月伸出手,試圖揩去他眼中的淚,她道:“你别哭了,我真的喜歡。你哭,我心裡頭也不好受。你不是說,若喜歡一個人,看他落淚,自己也會心疼嗎。”
陳之钰開口,妄圖跟面前這個巧言令色的少女争論一二。
可是,下一刻,唇瓣卻覆上了一片柔軟,所有的話,盡數被堵在了喉嚨之中。
陳之钰的瞳孔顫了顫,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可在反應過來了明無月做的事情後,他幾乎是馬上,伸出了手,扣住了她的腦袋。
本來隻是一個淺嘗辄止的吻,卻就這樣被加深。
明無月在用她的行動告訴陳之钰,
好了,不要再說了,你看,我沒有騙你吧。
顯然,陳之钰十分受用。
馬車外,放起了成片成片的煙火,天空中的煙火絢爛奪目,而馬車中的兩人一無所覺。
他們在火樹銀花下擁吻。
他們情動。
可卻不知,她早已經下定決心去死。
*
東宮之中,過了個喜慶的年。
或許是因為話本的主人公等不及要成親了,所以這個年過得極快,時光輪轉,很快到了年後陸舟要成親的日子。
這場婚事辦得很大,十裡紅妝,整個京城都溢着喜氣。
不管陸舟是真心喜歡雲若禾,也不管陸家人最後是不是真心實意地接受了她的,但畢竟陸舟是侯府的獨子,是侯府的小侯爺,就算是再怎麼不好,這樁婚事也會辦得隆重。
世人皆愛惜顔面,陸舟娶雲若禾對陸家人來說,是家門不幸。
若非是陳之钰以将來他若登基,許諾陸侯爺了不少好處,以他的性子來說,絕對不會同意。
雖娶雲若禾是無奈之舉,但既在這方面丢了面,其他的地方就越要造勢。
昏禮弄得盛大,也是侯府在告訴世人,他們才不會在意什麼門第,他們本就是勳貴,就算是娶平民之女,他們也不在乎。
可怎麼騙,卻也騙不了自己。
平日裡頭容光煥發的陸夫人,在這樣大喜的日子裡頭,面色卻帶着說不出得憔悴。
直到雲若禾入門之前,她都還坐在屋中唉聲歎氣。
“你這父親,眼中就隻有權勢,陳之钰都還沒當上皇帝,他就已經被他畫的餅噎住了。失心瘋......這陸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失心瘋。”
陸玑在那裡聽着陸夫人罵罵咧咧,本還罵着那兩個人,但罵到了這處的時候,卻覺自己莫名其妙也挨上了一頓。
她嘀嘀咕咕,“我沒毛病,母親别連着我一起罵呀......”
她也覺得陸舟有毛病,但母親都逆轉不了的局面,她更是沒什麼話去說。
陸夫人哪裡聽得進去,繼續張口輸出,“我的個天爺,真是菩薩給的孽緣......”
此間屋内,哀聲載道。
而外面,陸舟一身大紅喜服,本就出挑的相貌在今日更加俊朗,可大喜的日子,他的嘴角卻還一直緊緊繃。
不知為何,從早上起身之時,他的心便隐隐不安。
直到他準備出門迎親之時,在衆人的賀喜聲中,他卻心跳如擂鼓,就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就在此時,有人匆匆忙忙跑來,他跌跌撞撞入了人群之中,他附到了陸舟耳邊也不知道是說了些什麼,而後,陸舟神色大變。
陳之钰今日也在。
他在人群中,将此景盡收眼底。
很快,陸舟再不顧禮數,撥開人群,匆忙離開了此處。
陳之钰的眉心跳了跳,似知道要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陸舟現在本應該去接親的,可他卻在此時離開,唯一的可能便是......雲若禾出了什麼事情。
可是,雲若禾一直被陸舟保護在南莊,能出什麼事啊。
旁邊鑼鼓喧天,陳之钰的思緒忽然被拉扯回了前段日子。
明無月問他,雲若禾在何處。
她問他這個問題之時,陳之钰早就猜到了她想做什麼。
可他還是告訴她了。
她本以為,這段時日她過得應當是開心的,往後他們也會成婚的,她也已經放下了過去的一切。
可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她沒有。
陳之钰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他很聰明,事到如今,他不會不知道明無月想做些什麼的。
他撥開了人群,往東宮趕,步伐都有些紊亂了起來。
果不其然,他回去的時候,已經不見了明無月的蹤影。
他翻遍了東宮,也再尋不到她的去處。
陳之钰面色鐵青,文序見到,吓了一跳,“這是出了什麼事情,殿下臉色怎麼這樣難看。”
陳之钰形事七平八穩,還從不曾這樣慌亂過,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
“去找,快去找明無月。”
他又補充,“若找不到,就盯着陸舟,他去哪裡,都跟着。”
文序驚訝,不知陸舟大喜的日子,明無月會鬧出什麼動靜來,但看陳之钰這樣的表情,也知茲事體大,他應了聲,趕緊帶人去找。
*
陸舟剛才接到了新娘被害的消息。
若是從雲家的醫館接親,很容易會被華元的人發現。
無可奈何之下,便直接從南莊迎人。
雲若禾本從南莊出發,這處隐蔽,不會被華元那個瘋子尋到。